“这北地开春了,天儿也这般凉。”陶妈妈眼看太太脸色不大好,怀里抱着八爷,只得拉扯些不打紧的话。
二爷骑马跟在一旁,方才在渡口,太太见了人,一刻也等不及。趁着底下人搬了箱笼上车,招呼二爷,避了人问话。
之后再回来,太太面上不仅带了忧色,陶妈妈觉着,仿佛还有那么几许恨其不争的愠怒。连带的,仿佛将二爷也给怪上了。打从登上世子爷给安排的车驾,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这北边儿到底跟家里不一样,冬日干冷,盛夏又苦热,也不知姑娘过不过得惯。”陶妈妈给正睡得香甜的八爷,掖一掖绣麒麟花样的大红襁褓。说话时压着声气儿,怕吵醒了人。心里想着,提一提姑娘独自离家在外的不易,太太许会心软,消一消火气。
“你也别想着替她开脱,变着法儿的在我跟前给她说情。”许氏娥眉一皱,绝了陶妈妈念想。“你便是再维护她,也该看看她闯出哪般的祸事来!”
就等着人搬运行李那么一小会儿工夫,她本是召姜昱问话。不想,竟惊闻道旁搭起的茶寮中,有说书人,将今岁春狩世子抢了手底下女官,意欲提亲这事儿,放在嘴上,绘声绘色,大庭广众之下,说与众人取乐。
许氏只觉当时一股子急火冲上脑门儿。回头问姜昱,他倒好,这给人做兄长的,反过来劝慰她,“此事不急在一时。安顿好,细说不迟。”
这还不急?她闺女儿被人抢亲,坏了名节不说,竟还闹得人尽皆知。许氏虽出身旁支,未出阁前,也是大户人家教养出的贵女。一辈子本本分分,按部就班过日子。自打被本家定下给姜大人做正室,许氏在姜家这等比许氏差了不止一筹的世家当中,凭借自身手腕,主持中馈,和睦后宅,也算得心应手。
头一回遇了这般想也不敢想的大事儿,那源头竟还是惯来在府上格外乖巧的七姑娘给闹出来的。可想而知,许氏心头既惊且怕。这心啊,自从得了那来历不明的信函,至今一直悬在那儿,不上不下。
要说姜家是心大的,只想着攀高枝,七姑娘能被赵国公府世子瞧上,她这做娘亲的,如今该是喜不自胜了。可偏偏,姜家门风清正。自小府上几个姑娘,学的都是堂堂正正的规矩。不求她几个如何出息,只求嫁了人,踏踏实实相夫教子,一辈子平安和顺。
许氏心里百感交集,自顾想着心事。这厢七姑娘一早候在大门外,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特意翻出来一身儿太太喜好,一眼瞧上去,很是端庄秀雅的嫩粉裙裳,头上别了支素雅的珍珠玉簪子。
这么一收拾,整个人显得干净娟秀。只这么聘聘婷婷的站着,自有一股婉约文静的书卷味儿。全然寻不出京中盛传,“善心计,狐媚邀宠”的半分影子。
春英跟在姑娘身后,难得一见姑娘这般清丽打扮,心里总觉得有那么几分古怪。别家贵女无不是卯足了劲儿,细心打扮,争相在男子跟前显露自个儿灼灼其华的品貌。只她家姑娘,当大人跟前,时常都是白白净净一张素颜。还及不上见太太时,花费的心思。
幸而大人待姑娘非常人可比。偏疼起来,包容得没了边儿。春英不觉暗自感概,世事真个儿难料。当初她与绿芙两个,那般畏惧大人。屋里伺候着,时刻忧心一个大意,便被大人黑脸,命人拖出去杖刑。
彼时她与绿芙两人,都替自家姑娘不值。觉着姑娘这般文文静静,讲道理的人,遇上那位,真就是受了莫大的憋屈。
可事到如今,春英再想一想,别说绿芙那眼皮子浅的,早就嚷嚷着“反正姑娘早没了清白,跟谁还能比跟世子爷安妥?”就是她,慢慢儿也觉着,姑娘偶尔与那位闹别扭,训她两个“胳膊肘向外拐,认不清主子”。这话,仿佛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怎么这心,长着长着,就偏向那位了呢?春英撩起眼皮子,偷眼瞅瞅一手牵燚哥儿,一手牵姑娘的世子爷,心里默默念叨:人心都是肉长的。世子待姑娘好,她与绿芙两个可是一路跟着看过来,瞪大眼睛,瞅得明明白白。太太要问起来,需得老老实实,事无巨细的回禀啰,成全世子与姑娘才好。
“姑姑的娘亲,会像娘亲儿么?”四岁的孩童,心里总盼着被人喜欢。孩子纯净的世界里,幸福很简单。多一个人疼爱,便多一分满足。
七姑娘摸摸燚哥儿脑袋。这话换个时候问,答起来不难。太太心善,自然会善待燚哥儿。可这会儿她与身旁这人关系微妙,太太便是待小儿慈祥,怕是也不大会显露得过于明显。就怕他领会错了意思,以为是姜家默许,向他示好。
这期间牵连复杂,小孩子不懂,她若拍胸脯一口担保,到时候太太对燚哥儿不冷不热,反而招来燚哥儿失望。往后再要扭转小孩子对姜家人的第一印象,恐就难了。
他明白她的顾虑,将她的为难看在眼中。俯身抱了燚哥儿,正了面容,严肃道,“欲要讨人欢喜,必先端正己身。若是燚哥儿这几日乖巧懂事,待人接物规矩讲礼,姜夫人看在眼立,不出几日,渐渐便会疼爱你。”
这意思,却是要燚哥儿主动表现。他在教导燚哥儿,“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
七姑娘在一旁默默听着他又举了两个浅显易懂的例子,燚哥儿起初专心致志听他讲话,末了,重重点一点头,像是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扭着身子回头冲她清清脆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