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流云亲自带的毒酒前往天牢。
君洛羽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所以此刻见到有人来也毫不意外,无非就是一死罢了,还能留得个全尸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皇上仁义,赐你全尸。”
流云把毒酒递过去,神色并不倨傲,却并非因为面前的人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是他压根没把对方放在心上,只当是一个寻常的死刑犯,这才是对一个习惯了掌握权力的人最大的侮辱。
君洛羽淡淡一笑,接过。
“是你们的皇上仁义么?”他讽刺地嗤了一声,“恐怕他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吧。”
流云险些发作,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却在扫了对方一眼之后蓦地恢复平静。
“皇上洪福齐天,自是很快会醒。可惜你今日即将命绝于此,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流云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不过嘛,本相猜想,这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你的奸计未能得逞、抱憾而终,怕是会死不瞑目的。”
君洛羽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仰头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怕是不能让你如愿了。”他依旧淡淡地笑着,眉宇间甚至化开一抹温柔,“本宫现在很高兴。”
流云愕了愕,骂了一句“神经病”,直接拂袖而去。
君洛羽觉得,他大概确实是不太正常了。
大业未成、大仇未报,他却已经注定了命丧于此。半生的辉煌,二十几年的太子之位,到头来却落得个毒酒一杯的下场,可他竟然说他很高兴,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可他是真高兴啊。
终于可以见到蓝烟了,终于可以不再被这世俗之中的一切羁绊了,终于可以不用再活得那么累了,能不高兴么?
他想,哪怕他往后见到蓝烟,蓝烟也定然不会原谅他的——虽然她愿意舍身救他,可她却不会愿意再爱他一次了。就像她当初说的,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一直以来,她都没有爱过他。
可不管事实究竟如何,他都选择了不信。
若是不爱,若是真的那般恨,为何愿意为他去死?
怕只是因为又爱又恨,所以才会在救他之后说出那般决绝的话来吧?
所以不管用多长时间,他都愿意等,愿意去求得她的原谅。便是往后的生生世世只能化作一缕轻烟漂浮在她身边,他也是愿意的。
至于他们的孩子忆烟,他也已经找了能够信任的人托付,以后便让那孩子做个最普通、最寻常的孩子吧,不要再卷入任何的权力斗争之中。
“蓝烟,往后你再也不会是孤单一人了,我会来找你,然后陪着你,永远永远陪着你……”
“可是对不起,答应你要照顾忆烟的事,我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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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紫染这几日的心疾发作得越来越严重,她觉得,要是君洛寒再不醒来,她怕是也要跟着去了——倒不是因为她会去做自杀这种事,只是绝情草实在太可怕,迟早有一天,她的心脏会被整颗吞噬。
这一日,依旧守在君洛寒身边,外面的丫鬟突然来通报,说是铭幽族祭司前来找她。
苏紫染有些惊讶,虽然君洛寒昏迷的事对外是保密的,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按照雪炎的能力,他想知道这些事情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现在他来找她,很有可能是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会说什么?
关于君洛寒么?
花倾城已经伤重不治死在牢里,如今玲珑珠也是唾手可得之物,他会让她跟他走吗?
苏紫染知道,如果雪炎这么说的话,只要他要求了,她不可能不照做,最多只是再拖一段时间。 可一天是拖着,两天是拖着,若是君洛寒一直醒不过来,难道她就一直要在这宫里待下去吗?
虽然她知道那一天不会太久,古代不比现代,有氧气和营养剂之类的东西可以维持一个植物人的生命,所以古代人不可能在床上昏迷很久却不死亡。也就是说,要是这个男人不能尽早醒来,那么他或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醒来了。
想到这一点,苏紫染的心口陡然抽搐了一下,脸色刹那间煞白。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宫门口,雪炎是可以随意进宫的,可是今日他却没有进来,只说在外面等她。
苏紫染远远地就看见了他,城楼之上,那一袭绛紫华服迎风飘扬翻飞,皑皑白雪将他的背影拉得孤寂而落寞。
那一刻,她的心里又是一疼。
她以为她还有机会弥补,可是还了这个却又欠了那个,注定了她就是一个祸害,注定了她总要亏欠他们之中的某一个。
“阿紫,你来了。”男人唇角弧光点点,眸中莹莹烁烁。
苏紫染“恩”了一声,想要对他笑一笑,可是弯了弯唇,却只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今天来这里,是有两样东西要给你。”
雪炎伸手的瞬间,苏紫染才看到他手中一直拿着一个匣子,楠木做的,就这样递过来给她。她伸手接过,正准备打开,雪炎却突然制止了她:“回去再看吧。现在就陪我好好说说话,许久不曾见你了。”
苏紫染有些愧疚,垂下眼帘,低声道:“对不起,雪炎,最近我……”
“没事。”雪炎淡笑着出声打断,“我知道,我理解。”
短短的八个字,却叫苏紫染听出了浓浓的苍凉与悲哀。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跟你说,只是想看看你而已。至于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