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娘以袖拭泪,然后整装,正容道:“夫人仁慈,奈何我与老爷为妾,是情势所逼。如今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他嘴上不说,心间一定不平。那昔日恩义,定是淡了。他夫人李小环是班主之女,班主对我有养育之恩,环师姐也曾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与别人共享丈夫的。我不想坏了昔日姐妹情份,更不想班主为难。凤儿亦不想夫人为难。夫人可将我送与白云庵出家,凤儿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姐姐,不可。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偷人养汉的贱人不加责罚,就允她出家,是不是于礼法不合?”
柳氏正要顺势应了六姨娘的请求,不想三姨娘已瑞气腾腾地杀将上来,张口村言村语,闭口却讲起了礼法。柳氏虽嫌脏了耳目,眼前形势,却是她喜闻乐见的。
“我原是见他们俩人有情有义,所以想着成全。六姨娘即是这般有情有义之人,与柳庭芳私下见一面了却前尘,也是无可存非。六姨娘舍身佛法,我觉可敬,是以,才允诺了。三姨娘即言不合理法,你且说应如何处置。”柳氏拿了蒲扇,眯了眼,缓缓挥动,让人看着,不知她心间在想什么。
“纪荣华,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这般不容于我?”六姨娘满腔怒火,双目如刀,狠狠盯向三姨娘。
“那白云庵的静慈老尼姑,看着慈眉善目的,实在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平日就以佛祖护佑苍生为由,没少来我们家讨银钱。如今这贱人去了,那老尼还不日日来求米面,姐姐,为了这屈屈贱人,我们可值得?”三姨娘火烧火燎地道。
六姨娘冷笑两声:“三姨娘这话倒是奇了。凤儿只听闻是夫人在打理陈家。没想到还有个关心柴米油盐,一年有多少进项的三姨娘。三姨娘,你别打量凤儿好欺负,凤儿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活,不想牵涉旁人那些龌龊事。”
六姨娘这番话让三姨娘成功闭了嘴,二人相对怒视片刻,却都没了言语。柳氏见唇枪剑的战场忽然不再硝烟弥漫,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丢了蒲扇,打个吹欠道:“三姨娘,你还有何话讲?”
“六姨娘说得是,园中是夫人管事,原是我逾越了。”三姨娘心有不甘地道。
“既然如此,六姨娘,你便回去收拾停当,明日一早送你去白云庵便了。我也倦了,都回去歇息罢。”
众人散尽后,柳氏懒懒地问李妈妈:“那两个宝贝去了哪里?”
“他们自去怡情居的书中找乐子去了。”李妈妈微笑着,后又变得面色凝重,“夫人,今日为何不借势拾掇了那三姨娘?”
“园中这些姨娘,顶数她的心机深,又与那人有牵扯,若我们此时惊动她,定会打草惊舌。还须缓缓慢慢图谋,让他自己露了马脚才好。”
仲夏时节,柳氏的病体稍有好转,只是还在吃些汤药调养。顾相府长孙顾青琛自京中来信向陈园报喜。说是陈长歌已平安产下麟儿,据说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长歌在月子里十分思念二老慈亲,也带来口信让双亲进京去顾府小住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