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可怜了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自然身上那几两肉也不抗折腾,本已在柴房饿了几天几夜瘦成了皮包骨,一顿皮鞭下去便咽了气,因在此地也无个亲人,只悄悄的让个年老的家人卷了草席弄到郊外掩埋了事。
古代的穷人本已命如草芥,如果你再不自尊自爱自强,那连蝼蚁都不如了。五可不禁在心中感叹。
“可儿,早知你如你娘般善解人意,我早该将你们母女接回园来。我现在才算明白,你园子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姨娘们,连同你那嫡母柳氏,他们竟没有一个是真心爱我的。只有你的娘亲,爱之深,才恨之切,秋娘,秋娘,我陈俊恒今生对不起你。”
透过陈五可那双澄澈清亮的眼,陈俊恒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欲语含羞的桃花面,那临别之时的殷切叮咛。那服毒殉情时的爱恨交织,他生于厮世三十五载,倚遍花丛,所历经的女子,痴情的,风情的,负情的,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女子,如此绵绵,真真切切,咬牙切齿,深情款款的唤得一声恒郎,那般让人牵肠挂肚,爱得深情,恨得浓烈,至死不休。真想岁月倒流,回到当年那丛桃花下,郎情妾意浓,花月正春风。我与你比翼双飞情双好,一生一世一双人……
“泪在心中流,血在心头滴。
我似那蚕儿吐丝裹自己,
自摘苦果自为梯,
如今羞说英雄气……”秋风送过六姨娘《奔月》吟唱,袅袅娜娜,断断续续的,凄恻婉转。
“秋娘,我辜负了你,我负辜负了你——”陈俊恒眼神狂乱,捶胸顿足,发了狂般的高声嘶喊,撼人魂魄,催人心肝。
春纤画眉吓得抱在一起,瑟瑟缩缩的抖成一团,躲在墙角里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小姐,”顾妈妈也差点被吓着,忙过来护住五可。
“我没事,你快派人去叫母亲,爹爹的病情恐怕是加重了。”话未说完,陈俊恒一口鲜血吐出来,便倒在地上人世不醒。
陈俊恒一口鲜血吐出来,溅在喜荣堂西侧墙面的字画上。
那组顾恺之所绘的《洛神赋》珍迹,顿时被喷上一朵血色红花,鲜艳绮丽。
虽则陈五可是死过一回的人,仍免不了触目惊心。五可想起了儿时父母抱了自己去看京剧《桃花扇》,剧中令她记忆犹新的是李香君血染桃花扇一节。本来这种悲摧的场面令人残不忍睹,却被那些潇洒的文人墨客们渲染得浪漫煽情,又被那些艺术名伶们演绎得婉转深情。其实真实的场景会吓坏很多免费参观的当事人的!虽然我们都是些无名鼠辈,可好歹也是条命啊,也狂摧了小心肝好不好。
“爹爹,爹爹……”虽然对陈俊恒这个古代爹无甚好感,却到底也是自己这世肉身的爹。五可不禁跪在地上哀哀地嚎了几声。直到顾妈妈找来了柳氏,陈俊恒也终于醒来。
奄奄一息的他示意柳氏禀退左右,好似要和她单独说话。他知自己气数已尽,弥留之际有话要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