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演早就结束了,戚继光在秋水的官署久久不能入眠。
在雄崖所休息一晚,是戚继光主动提出来的。本来秋水还以没地方住为由,委婉拒绝,但戚继光决心已定,杨佥事带人去了最近的即墨营住下,他自己就住在秋水的官署,那里有一间小小的耳房。
这耳房,本来是秋水平时午休用的。
促使他下定决心留下来的,是今天下午的那场操演。
当时,他眼看着操演的厮杀越来越激烈,都有好几个士兵受伤流血了,厮杀却仍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情急之下,拿出军官的威风来,捶胸顿足的大声喝止道:“住手,都给我停下来。”
谁成想,众士兵根本就是置若罔闻,就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随行一起的杨佥事,好像也醒悟过来,跟着戚继光开始了大吼大叫,见没有什么效果,就开始围着这些士兵转,急的都跳起来了,他们都想让这操演停下来。
杨佥事是真急了:这要因为检阅,弄出了人命,还是在自己跟前,那这个锅自己怎么被得动哦!
可众士兵都像是没有了耳朵的野兽一般,只有了厮杀的本能,身边再大的声音,也是充耳不闻。
杨佥事急的都要哭了,我的前途,可不能被你们就这样给毁了呀!
他都跪在了场边,双手拍打着地面,有气无力的哀求着“求求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剩下的那些随从都抱团,聚在了一起,唯独把之前最张狂,说自己是暴脾气的那位,往外推。还鼓励他:“知道你暴脾气,你快去吧,你看咱们杨佥事都那样了!估计只有你,能让他们停下来,要不,你现在去把秋水揍一顿?”
暴脾气看了几眼在场中厮杀的士兵,眼中充满了哀怨!
突然,他就歪着肩膀,朝着秋水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众随从心中不由得惊呼道:“果真是个暴脾气!”
暴脾气跑到秋水面前,“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一把就抱住了秋水的脚,涕泪俱下的哀嚎起来:“秋大人,您看咱们杨佥事都急成啥样了,您就行行好,让他们都住手,停下来吧!”
众随从全都惊呆了:这就是你特么的暴脾气?
…………
直到秋水的几声或长或短的哨声响起,众士兵仿佛如梦方醒般,恢复了正常。
他们迅速拿好手中的兵器,排成刚开始的四列队形。漫天飞舞的黄土中,只见得众士兵,虽是衣衫不整,满头大汗,可即便是身上见血的那几位,也依旧保持着坚挺的腰身,高昂的头颅。
戚继光那会儿都激动得只想哭。
他觉得自己比杨佥事略强一点,杨佥事此刻已哭得瘫软在了地上,声音都听不到了,扶都扶不起来,士兵们都已经排好队列了,杨佥事还坐在地上哭……
戚继光都记不清秋水让他训话时,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在自己说完之后,众兵丁一起大喊一声声:“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平时多流血,战时留条命”。
四十人的嘶吼,所形成的那种直入心肺的震撼,现在还不时会回响在他的耳边……
他开始能够理解一个词,什么叫做“肝颤”,他当时不光肝颤,心也在颤!
戚继光送杨佥事一行人走的时候,那群人都是默默无语的。一个个都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即便是后来上了马,也都是趴在马背上,抱着马的脖子,任由马带着他们往前走。
也不知道,他们今天到不到得了即墨营,戚继光想起他们临走时的那个状态,还真有点替他们担心……
…………
这究竟是一支怎样的队伍?
戚继光就是带着这个问题,自己要求留下来的。他本来打算,借在此休息一晚的机会,能和秋水好好的聊一聊。他真的很想知道,这样的队伍,秋水是如何练成的。
可秋水根本就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在安置好自己的住处之后,秋水转身就走了,说是他姨给做了饭,他一定要回家去吃。
连“请到我家去吃饭”之类的客套话,都没说一句。
只是很冷淡的说道:“请戚长官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听秋水派过来的守卫讲,秋大人的小姨,脾气可不怎么好。
戚继光虽是一百个不情愿,也不能强人所难吧,也只能作罢。
…………
就这样的心情,戚继光怎么可能睡得着?
反正也是没法入睡!
戚继光索性穿好衣服,他想四处去走走,或者到城楼上,和守城的士兵说说话,应该也能有所收获吧!
戚继光循阶而上,迈步就爬上了城楼。只见城墙的四个角,各挂着四盏气死风灯,因为地方不大的缘故,就这些灯,已足够把这城池上,照得亮亮堂堂。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在灯周围飞来飞去,不时还会有那么一两个嫌命长的,撞到灯罩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一登上城楼,戚继光就感受到了,从海面蔓延过来的阵阵清风,彻底吹散了,这四方城内白天的燥动,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
当然,现在整个雄崖所的士兵,都知道,这是自家大人的大人,看到他的时候,还会拱手弯腰,行礼致敬,再也不会有人拿弓箭对着他,让他趴在地上,接受检查。
戚继光叉腰站在这城楼上,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漆黑。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还是保持着远眺的姿势,他喜欢这黑夜,这黑夜让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