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只急着赶路,不知不觉间早已汗流浃背。一停下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戚继光一行人等,看到路边有几株还算高大的柳树,决定就在树下稍作歇息,喝点水吃点干粮再赶路。
等站立在田间地头的树阴下,敞开衣襟,放眼望去,戚继光不禁大呼“美哉”。
这是多好一副田园牧歌图,刚才只记得赶路,都没注意到身边有如此的风景!
田间花生的植株,已是枝繁叶茂。稍远一点,这绿色已连成一片,匹练一般向天际蔓延,愈远愈浓,待到这绿,浓得似乎再难化开之时,又刀砍斧凿一般齐齐的转为亮眼的白,顺着这白,绿色的大地与蔚蓝的天空在远处连成一体。
恰在此时,一阵清风拂过,绿浪翻滚处,植物叶片沙沙作响,真好似惊涛拍岸,身处其间劳作的人,竟有好几位不约而同直起腰身,面带微笑看着这片绿色的海洋。
路边的戚继光看着这一幕,竟恍恍惚惚的生出,在海边看到点点帆船的幻觉来,不禁暗叹道,此真乃人间仙境也!
…………
看到离自己约十来丈远的地方,正有人在锄草,戚继光一摆手,拦住了正要开口叫唤的亲兵,从马背上解下水囊,小心翼翼的避开脚下的植物,朝那人走了过去。
“老先生,来,我请您喝口水,您陪我说几句话!”戚继光笑眯眯的把水递了过去。
那种地的人也没客气,接过来,也不歇气,咕噜咕噜就是几大口,看得戚继光都觉得痛快,不自觉的都跟着咽了好几口口水。
“这大热天的,正中午您怎么不歇会,等稍微凉快点接着做呀?”戚继光关切的问道。
那农夫气的回答道:“一听这话,就知道你没种过地,锄草就是要趁着这大太阳,锄出来的草才能被晒死,不然,这活可就白干了。”
戚继光哈哈一笑,心说,这人还真是直率,虽说他遭人这一顿抢白,但心中还着实一点都不恼火,他笑嘻嘻的说道:“还真让您猜着了,我呀,还真没种过地。我看这地这么大一片,是您家的吗,还是附近那个大户人家的?”戚继光还是想确认一下。
“这是我们所里的军屯,”那人说着话,手里的活没有一刻的停顿。“这里有不少本来被附近有大户人家给占了,又被我们给要回来了,呵呵,你现在看到的,都是我们所里的地”。
这话语中透露出的骄傲,让戚继光心头不禁为之一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他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这被占了的地还能要回来呢?”
“别人也许不能,但我们的千户大人能。我们千户大人当时就一个人去韩家屯,指着韩家屯一百多号人说,“地是所里的,我现在要收回来,你们可以去都司告我,要是嫌麻烦,也可以现在打一架”,你说我们千户大人算不算是个能人?”
说得跟他好像在现场目睹了似的。
戚继光关切的问道:“那他们打了吗,人家那么多人,你们千户大人搞不好要吃亏哦!”
那农夫抬起头,眉毛一抬,眼一瞪,责问道:“你傻呀?要是我们千户大人吃亏了,这地能要回来吗?”
戚继光想了想,是啊!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还真是傻……
“最开始他们是一个一个上,后来我们千户大人说,“我要打十个”,“你们太慢了””,锄地的人抬起头,用手指着那些植株,就好像是自己,面对着的是那些韩家屯的壮丁。
“那他不怕人家到都司去告他?”戚继光又问。
“这本来就是我们所里的地,再说,那么多人打我们千户大人一个,还打输了!有脸去告状吗?话又说回来,我们千户大人又没下死手,打得最重的,是个打算从背后用棍子偷袭的家伙,也只是把胳膊打折了而已。欸,我说你是干什么的呀?”
戚继光随口应付了一句,接着又问,“既然是所里的地,你这么用心干嘛?”
那农夫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们千户大人可说了,到时候,这地里收的粮食,可分我两成!”
戚继光听着,心头不禁一紧,这千户大人好大胆。
《大明律》《受赃》:凡官吏,占用自己所管范围内财物,谓之监守盗,数额在六十两白银以上者,枭首示众,并将尸体剥皮揎草,此罪不恕不赦。
所谓的“剥皮揎草”,就是把人皮完整剥下来,做成袋状,然后在里面填充稻草后,悬挂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