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夜淡淡的话语一如他这个人平日里给人展现出来的模样,仿若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中,却又逃不脱他掌握的镇定自若。
凤初听得眼皮不知为何跳了一跳,抬眼看见那人一派君子端方地品茶,心里门清儿他绝不是面上看起来这样人畜无害,就是个黑芝麻元宵,白皮儿黑馅的,反倒开始担心起了那素未谋面的将军,怕不是要被收拾的一身皮都履贴了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呢。
不过出着一贯对这人的偏向与容忍之心,凤初反而对这样的事情乐见其成。
她抿了一口据说是驿丞特意准备的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茶水,还是品不惯这凡间茶叶的味道,于是放了茶杯,对沈墨夜道:“这里的条件太差,我要改造一下,你要不要一起来看一下?”
沈墨夜有些惊讶她居然会邀请自己,毕竟一向来就算她不说他也能看出她对自己接触那边的事情有着一种隐隐约约的抵触感。
当下浅浅勾起一个笑,黑眸间涌动的是春暖花开:“当然。”
两人来到后院,西北天气干燥,这个季节更是荒芜寒冷,只见枯黄的草叶贴着地皮,死气沉沉的景象。
凤初随手折了一枝硬实点的草棍,然后往地上一敲。
沈墨夜便觉得眼前腾起一片尘土,他克制地掩袖呛了两声,向那片烟尘中看去,余光扫到不知何时出现的红魅阿鲤二妖此时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里,埋着头眼神却偷偷地也一起往那边打量。
他心下觉得有趣,不过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片渐渐散去烟尘的地界儿。
凤初面前五步远,站了个满脸土色的小老头儿,双手作揖,脑袋都快低到地上了:“上上上上……”
凤初打断他:“嗯,上午没直接找你,这会儿有空了。”
土地愣了一下,小心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那双凤眼里的意味,顿时心领神会地改口:“啊,大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看不出来这土地说话结结巴巴,倒是挺上道的。
凤初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不与他多加废话,下巴略略往后院这片荒芜的空地上一抬:“把这给本座挖个足够大的池子出来,再在池子上建个亭子。”
“是是,小仙这就挖。”土地连忙点头,扭头就是一个猛子扎进了土里,然后众人耳边便响起了几声短促的口哨声。
口哨声落下,突然脚下的地面隐隐有些震动,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红魅阿鲤瞪大了眼睛瞅着从四面八方发大水一样涌过来的黑压压的——耗子。
而同样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沈大人则看起来一派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地,只是在几只绕晕了头的耗子跑反向了靠近他脚边时向一旁让了两步,那步伐稳得好像就是在躲一块跘了路的石头。
凤初也没想到这方土地擅长的是奴役老鼠,默默别过头去,假装自己没看见这一幕有点渗人的群鼠乱舞的场景。
老鼠们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一个形状工整的池子就被挖好了。
土地从地里冒出了头,又是几声口哨,这回招来的是大群的乌鸦。
经过前一轮老鼠的洗练,众人这会儿对于这也是黑压压的一群东西也是免疫了许多。
土地擦了擦脑门儿的汗,对着凤初憨厚地笑道:“这个,咱们这里环境不大好,活的最好的就它们了。”
众人一听俱是了然,也是,这大西北的,穷山恶水,还挨着战场,可不就老鼠和乌鸦活的最好么?
正值这时,一只似乎是刚长齐毛的小乌鸦嘴里叼着一朵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小花,晃晃悠悠地飞到了凤初面前,凤初抬手,小乌鸦嘴一松,那朵小花就轻飘飘地落在了她手心里。
凤初怔了怔,抬头看那小乌鸦一片懵懂连灵智都未来的黑黑小眼睛,这个寸草不生的季节,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这花的。
她突然轻轻笑了笑,将花别到耳畔,然后伸手接住了那只小鸦,逗弄着它尖尖的小嘴,眼中有着些许温软:“好个小东西,灵智还没开倒是晓得来拍我的马屁。”
她指尖闪过一道隐约彩光,没入那小鸦乌黑的翎羽之中,弯了嘴角,松手将它放了回去。
土地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由得用艳羡的目光看着那小东西飞进鸦群之中。
乌鸦们搬来了木材,不消半天功夫,一座造型精巧的亭阁已然坐落于那还未注水的池子中央,弯弯曲曲的木质小桥从亭子周围绕了一圈,直连到岸边。
凤初让土地退下,扭头对阿鲤道:“进去吧。”
红魅和沈墨夜都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嗯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池边,冲着那光裸着泥土的池子纵身一跃。
红魅惊叫一声捂住眼,不忍看到一条撞晕在干池子里的蠢鱼,却未听到撞击的巨响,反而是一声清脆的入水声。
睁眼,一尾红鲤嘲笑似的从瞬间注满了水的池子里蹦出来,甩了她一身水。
凤初扫了一眼那头掐起来的两只妖精,视线转过来正对上沈墨夜含着微笑的眸子,一时间居然忘了本来要说的话,默了默,问道:“你不害怕?”
知道她指的是今日让他看得这些,沈墨夜眼底的微笑蔓延至唇边,温煦的声音依旧从容不迫:“不怕,不如说,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凤初不解,看着他目光有些奇异。
沈墨夜却是挂着那一副微笑,缄默着不再多说。凤初只好也不再问,带着他沿着弯曲的木桥往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