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鸾微数着虚岁也才十三,无论如何,将如此年幼的少年摆到朝堂上,用国家政务去磨炼他都太显眼了。正巧,他现在和陛下之间生出嫌隙,陛下亲自点了伴读和侍卫,不如趁机把人挪个位置,彻底拉开他和陛下之间的距离,让朱鸾微脱离眼下整日跟陛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处境。
正好朱澈那个板板整整的老家伙儿子故意调侃自己,不给他点回礼,岂不是显得老夫太温柔了。
明相抚须而笑,与小皇帝相携起身。
小皇帝既然以师礼对待他们,那上课的时候也不用以臣子面对君王的模样谨小慎微了。
明相直白道:“陛下既然诚心拜师,老臣也不能辜负了陛下一片心意。今日臣给陛下将的第一堂课便是——使用权术。您是一国之君,最该明白帝王手中掌握的皇权会极大的激发身边臣子、亲戚的贪欲和权势欲。这些情绪都是极为恶劣的,能够趋使陛下身边的人哄骗、诱导陛下做出错误的判断。您必须有透视这种鄙俗的贪欲和权欲的能力,而且还要掌控平衡他们欲求的方法。”
“用法律来调整,用毁誉来制约,用权势来驾驭,用术来操纵——虽然这些方法听着令人毛骨悚然,但简单点说,不过是‘赏罚分明’四个字。”
话至此处,明相微妙的停顿片刻,视线在永安帝脸上一寸寸刮过,仔细辨别小皇帝的神情。
确定小皇帝没有被自己的话吓到,明相才在心中满意点头,嘴上不停的接着上面的话解释,“若是能够风光霁月的过完此生,当然最好,可陛下手握天下权柄,出现在陛下眼前的人绝不会都是仁人君子。若是不能了解卑鄙肮脏的手段,就不能对付以被逼肮脏手段出招的人,最终被卑鄙肮脏所吞噬。一旦缺乏应有的警惕心和辨别能力,那么极容易被人蒙蔽、利用,乃至遭到致命伤害。”
明相说完看向永安帝,低声问:“陛下明白老臣的意思了么?”
“只有深刻了解,才能应对自如,保身安命。”被提问的瞬间,如意立刻给出回答。
明相略愣了一下,随即舒心的笑开了。
当皇帝啊,虽然要看有没有运气投个好胎,也得看做上龙椅的人有没有悟性。
有当皇帝天赋的人,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没有天赋的人,便是将道理掰开揉碎的一遍遍细细讲解,听课的人还会当老师念得都是书本上的枯燥废话。
明相想到他曾经给嬴登坐馆,嬴登却永远一副“课程很无聊,那个老匹夫就不能闭嘴吗”的神情,并不信命运之说的明相不得不承认,永安帝能坐在上这把龙椅,好运气得近乎“天选”,而天赋悟性也高得让人不得不认命。
“陛下悟性很高。”明相点头,忽然话题一转,揭开自己挑着“运用权术”作为第一课的目的。
“陛下当知晓,您其他臣子家中子侄入宫服侍,就要显出对他们和朱侍中一样的重视来。”明相发现永安帝眉头忽然跳动一下,顿时眯起眼睛,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难道陛下再选侍读、护卫,不是为了拉拢、安抚即将告老致仕的老臣的心,而是舍不得让朱鸾微忙前忙后的受累吗?
他试探的说:“陛下与朱侍中有贫贱相交之情,自不是他人能比……”
如意下意识点头,明相的心彻底沉下去。
于是,明相一点不含糊的设套给永安帝钻,“陛下没办法对身侧近臣一碗水端平,所以,为了不让朱侍中成为众矢之的,臣建议陛下为朱侍中调换个不那么起眼又能掌管些实际事情的职务。”
明相心想,陛下还真是念旧。
可太念旧,把一个人捧高了,过多的皇恩反而会逼着对方走上悬崖。
竟然陛下与朱澈倔强的儿子一个念旧、一个长情,自己更不能看着有情有义的两个好孩子奔着死路去。
如意猛地挺直了身子,急声询问:“明相认为,朕如何才能保全鸾、朱侍中?”
“陛下,人都是健忘的。只要朱侍中日后少出现在重要场合,天长日久,朝臣即便记得曾有一人与陛下年少相交,也记不清楚这人是谁,与陛下感情是否深厚了。”明相说完,干脆给永安帝指了条明路,“太后被文太尉扣押在内廷之中不得伸展。后宫事物少人住持,近日以见忙乱之象。臣以为,咸阳宫中缺了个‘内侍监’,此官位虽然已有多年弃之不用,可最早设立之时,并非为宦官而设。朱侍中年纪尚幼,暂代此职三年五载也无妨,等时间到了,陛下封后,新后自然能名正言顺的从朱侍中手里将宫务接过来。”
“陛下以为如何?”明相胸有成竹的问。
鸾微哥哥接掌的宫务是属于皇后和太后的?
如意听到这句话脑子一片混沌,但脸上却莫名烧热了。
只要一想到今后对自己嘘寒问暖都是鸾微哥哥的份内事,如意便心驰神往。
他当即点头:“明相说的是,父皇认命明相为辅政大臣,果然远见卓识。”
成了!
明相得意的十分克制,随便点点头,就继续摆着老师的架势给永安帝讲解起其他课程。
他将如意学过的四书五经抛开,以法理为根基、以权术为方法,列举数代帝王逸事当成例子,深入浅出的让如意迅速抓住重点。
下课后,一切照旧。
唯独朱鸾微对自己发誓的“明天就不陪着如意睡了”成了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谈。
每天晚上他都是先回去侧间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