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山简直有点生气了:“扯淡吧?就你这身破衣服,连个绣花针都藏不住,怎么藏两张棋局?”
老头子还是发笑:“傻小子,为何你只能想到把东西藏在衣服口袋里呢?”喘了口气,手一伸,命令汤山,“扶我坐起来。”
汤山有点懵,一边将老头子从地上扶起来,一边想,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两张纸藏在身上,让肆无忌惮的街头流氓找不到。
老头子靠墙坐着,开始解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扔给汤山。
汤山接住衣服,也顾不得酸臭和血迹,迫不及待地到处翻检,找遍了每一条缝,甚至每一个纱孔,没有纸张的踪迹。
老头子又脱下中衣和内衣,汤山如法泡制,细细查找,还是踪迹全无。此时老头子光着骨瘦如柴的上身,面对面与汤山坐着。汤山发怔良久,才叹口气,缓缓地表达心底的不满:
“你根本就是在忽悠我。”
老头子又是咧嘴一笑:“如果你这样找得到,别人几天前也能找到。”
汤山双手一摊:“那应该怎么找?”
老头子不答话,缓缓地转过身去。汤山看着老头子的后背,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他一直在衣服里寻找纸张,而所谓的棋局,它的存在形式,却并非一张或几张纸。怪不得别人找不到,他也找不到。
两盘残局,一上一下,纹在老头子的背部。清晰地展现在他严重起皱的老皮上。
汤山目瞪口呆,忘了说话,甚至忘了呼吸。
这回轮到老头子不满:“臭小子,傻愣着干什么?干紧找纸和笔,记下来呀。我昨天没被人捅死,现在这样光着上身,也会冻死的。”
汤山一惊,立马在破屋子里到处翻找,最后找到了一张不大不小的牛皮纸,却没有笔,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外面刚才煮饭的地方,找了块没有烧尽的木炭。然后,照着老头子背上的棋局,仔细描了起来。
良久事毕。老头子艰难地重新穿上衣服,转身接过汤山手上的纸,确认棋局无误后,郑重地还给汤山,忽然冷冷地命令道:
“现在,你可以走了。”
汤山又吃了一惊:“我走了,你怎么办?”
老头子还是冷冰冰:“你走你的。别管我怎么办。”
汤山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必须得送你去医院。”
老头子长叹一声,语气不再冰冷:“傻小子,别犯倔。你刚来我就告诉过你,我患有绝症,活不了多久;昨天又被捅了一刀,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现在去医院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汤山还是坐着不动。老头子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送我去医院,花不起钱、治不了病还是小事,人家还会发现我背上纹的棋局。那么,昨天那两帮人的幕后主使者,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到时候他们找的就不是我,而是你。”
汤山还是不动。
老头子苦笑:“你赶紧走吧,让我自生自灭,也算留给我最后一点尊严。”
汤山见老头子说得如此坚决,知道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况且自己也确实有心无力,根本就做不了什么。只好慢慢站起身,往门口退去。刚要跨出门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你将棋局纹在背上,自己是办不到的,肯定是通过另外一个人。那么,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见过这两盘残局。昨天来的两帮人,会不会是从这个人那里得到的讯息?”
老头子否认:“不可能。当年那个纹身师,是个年轻小伙,而且根本不懂下棋,见过几眼棋局不可能记得住。另外,昨天两帮人,明着声称要找残页,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棋局纹在我背上。”
汤山沉默着继续往后退。
老头子看着他往后退,忽然又变得冷冰冰:
“离开后,记住四件事:第一,你不认识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第二,珍惜自己的人生,不要像我一样在棋局和故事上花费太多的光阴,解谜靠的是天赋和天意;第三,若在枫林镇江湖上遇到不可解开的麻烦,可以拿着刚才记下的棋局,去找南街疤头,他或许可以暂时保护你;第四,如果我没猜错,金鼎宫就存在于这个小镇的某个地方。”
汤山刚要说话。老头子却转过身,躺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汤山知道再问什么也无益,慢慢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汤山身后传来老头最后的一句话: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回头。”
许久之后,汤山离开西郊船厂已经两里之遥,从老头子的住处开始,烧起了冲天大火。不一会,整个船厂都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汤山谨记老头的告诫,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