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长奎被秀香按着手,在那纸上按了手印,楞楞地看了一下,抱着头,缓缓地蹲了下去。喜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上前,也伸手按下了手印。
张镇长做为公证人,上前签了字。
秀香撇着嘴,坐在凳子上,得意地看着喜多。喜多转头对朱婶说道:“朱婶,一千块不是个小数目,你陪我去储蓄所取钱好不好?”朱婶立刻点头答应着。
喜多又转头对着屋子里一干人说道:“张镇长,孙主任,各位伯伯叔叔们,家里没有那么多钱,我得去储蓄所取一下,已经麻烦你们这么久了,就再多等一会,帮我从头到尾把这事给办妥了。”
众人都点点头,各自找地方坐下,喜多和朱婶一块走了出去。
取了钱,用牛皮纸包好里。喜多和朱婶往回走,路上经过镇上的供销社,喜多拐了进去,去柜台上买了几包大前门,里。
再回到豆腐坊,秀香本来还提心着喜多别撒谎溜了,正忐忑不安地朝门外张望着。远远地看见喜多回来,便眉飞色舞了。
喜多平里的钱,递给夏长奎:“这是一千块,你点点吧。”
香秀冲上来,伸手要去抢这钱,喜多手一收,看着她,目光中的那股威慑与厌恶,竟让秀香讪讪地收了手。喜多平静地开了口:“爹,这是你剖骨拆肉换来的钱,从今后,我和小务就不用再叫你爹了,从此以后,我们姐弟和你是路人,你以后也再指不上我俩,再不能沾我们俩什么光,所以,这个钱,可珍贵着,你得要自己收好了,不能给旁人管着。”
夏长奎抬起头,木木地接过喜多手里的钱,揣进怀里,站起身,佝偻着肩膀,拎起桌上的那个破铺盖卷儿,头也不回地迈步向门外走去。
后面香秀急眼了,嘴里骂着:“你个老糊涂的,你倒是数数啊!”
夏长奎不理她,已经迈出门去了。香秀急忙抱起桌上躺着的手脚乱刨的娃娃,边喊着边追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间静默了下来。众人都看着喜多,喜多默默无言站在那里。朱婶和赵婶一个走到柜台,一个去收拾桌子。
喜多回过里掏出那几盒大前门,一人一盒地发着:“这是供销社买的。多谢叔伯们今天来帮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众人一片唏嘘。心里都觉得夏长奎猪肉蒙了心了才这么干,守着个这么会赚钱又疼人的闺女不要,偏去娶个败家又歹毒的娘们,害的如今孤家寡人,倒是彻底可以死了心和那个秀香过了。
喜多眼中已经没有泪了。上一次因为小务被卖,她对这个爹出离愤怒,说出了断绝关系的话。其实后来想,这个糊涂爹也是被人给骗了,卖小务也不是他本意。但这一遭,这个爹又听着后妈的教唆,来逼着自己拿钱!这一次,这个爹的身上,已经没有亲情了,喜多也不再奢求亲情了。
这个爹,早已经没了人性。也或许,妈妈当年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离开这个家的吧?
喜多突然不怪妈妈了,反而很心疼她,当年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得多难过啊!
夏长奎一路走的很快,天上飘起了小雪花。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他一脸一身。秀香在后面边追边喊着,让他等等,夏长奎充耳不闻,还是倔的倔的继续地往前走。
雪越下越大,漫天都飞扬起了雪花。夏长奎嘴里呼出的热气,蒸化了眉毛上落的雪,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
很快走到了镇子的边上,路边有个破牛棚。
夏长奎听着牛棚里有人叫着他:“老夏,老夏。哎,这儿,这儿。”
夏长奎抬手猛地撸了一把脸,擦干净脸上的水,看过去,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光头胖子站在牛棚里。
待秀香一路小跑喘着粗气地赶上来,夏长奎正站在牛棚里,一个胖子正在和他说着什么。
秀香迈步走过来,胖子停住了嘴,笑着说:“哟,这是嫂子吧,我是金永顺,和你家闺女喜多是熟人呢。”
秀香气哼哼地一甩头巾:“别和俺说那个死丫头片子,俺可没那个闺女!”
金长奎脸上立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话是咋说的,别人想要这么个闺女都要不来,你们居然还不要呢?”
秀香不理他,上前拉扯着夏长奎:“老不死的,快把钱给我!”
老实巴交的夏长奎终于爆发了,一扬手,“啪”的一个大巴掌直接呼到秀香脸上,秀香差点把怀里的孩子扔了,一个趔趄站住了,吃了一惊,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夏长奎竟然动手打她!
秀香楞了一下,突然连被子带孩子全都丢在牛棚的草料上,腾出手来和夏长奎撕打起来,冲着夏长奎的脸一通的乱挠啊,夏长奎这一次也没有惯着她,伸手一推,又是一个大巴掌甩了过去。
秀香哇哇地哭着,不依不饶地一次又一次地扑过去撕打着,最后夏长奎也累了,一下子蹲在地上,抱着头,任她打着。
突然草料上的奶娃娃啊啊地哭了起来,夫妻二人都楞了一下,秀香停了手,赶紧去抱起孩子。
金永顺点了根烟,一直看着这对夫妻从头打到尾,也没有出声劝。
这会看着二人平静下来了,金永顺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老哥嫂子这是唱哪出呢,咋还打起来了,听说你们跟闺女要出来一千块钱,这可是好事啊!”
秀香立刻警惕起来,斜眼皱眉问道:“你咋知道?!”
金永顺一楞,笑了笑,心里想着,这娘们还真是直不楞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