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帖子搁在月白案桌上十分醒目,顾西笑盈盈地看着眉飞『色』舞讲述前情后果的少年,手中的『药』杵未停。
“我说完那话,周大人脸『色』十分难看,像是要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祖宗十八代似的,但我省得我没说错”
“二哥可真厉害。”
大段大段的话说得顾定延口干舌燥,手里捧着茶水却无暇入口,全凭一股精神气儿撑着。
他对着前次辅周炎龄大人说了那么些不敬的话,不仅没被棍棒赶出来,还收到了社学的第一封入学帖子,心中怎能不畅快不得意?
倾听者的回答极简短,轻飘飘的六个字像是漫不经心的逢迎一般,然而配上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和唇角真挚的笑意,顾定延心中便如喝下了梨子水一般甘甜又解渴,满腔的热血反而平息下来,大口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目光才落了下来:“听小荷说你都捣了大半日的『药』了,做什么呢?”
“做些寻常的『药』丸,放在店里卖。”
顾定延微愣,笑道:“你这医馆难不成只卖『药』不问诊?”
顾西摇摇头:“大夫不在的时候多,寻常的『药』丸能治许多小病了。”
那倒也是。
寻常百姓生的也是寻常病,能少花些钱问诊自然也乐意,生不寻常的病也简单,忍着等死便是了,总归也拿不出钱治。医馆不是善堂,他也不愿见得顾西救人之心反遭道义裹挟割肉喂鹰的是佛祖,佛祖的大道,在寻常人这里反而是小道。
不过,单看顾西这热切劲儿,对这『药』馆倒很是上心。
“明日开张,要不要我们去捧场?”
这个我们,自然是指的顾家。
顾家如今虽然在三家中势弱,放在阆中城里却也是响当当的人家,若有顾家人在医馆开张之日出面撑腰,至少左右商铺同城医馆想要为难也需掂量掂量。
“谢谢二哥好意。”顾西却笑着摇头,“不过我开这个医馆不是为了赚钱,是以不必太过费心。”
开着玩的?
那也无所谓。
大不了赔了钱他暗中贴补一二便是。
“那可需要什么人手?”
加上白英与那懒懒散散的伙计,整个医馆也不过三人而已,实在略显寒酸,病人见了难免胆怯怀疑不敢上门。
这次顾西倒没有拒绝,干脆地道:“二哥,我想要一个账房,一个熟识阆中甚至是保宁各地地貌的人。”
“好。”少年也干脆应下,墨『色』瞳眸中闪现宠溺的笑意。
他不怕她张口要,怕的是她不要。
言出必行,这日傍晚,顾定延便将挑好的两人送去了济风堂。
这医馆虽是顾西出手买下,明面上的东家兼大夫则是白英,此刻正目『露』审视地望着二人。
一位是城中寡居的『妇』人云娘子,家中只一个六岁的儿子,幼时学过打算盘却因一些缘故许多年不曾拾起,其先夫曾在顾家当门房上的跑腿小厮,顾家管事知道她有几分能耐便将人推给了顾定延。
另一位则是葛老先生,其独子曾任县衙的主簿,奈何忽然获罪下了大狱,虽一时半刻死不了,家中却只剩『妇』孺,穷得揭不开锅了,听闻有人家聘能认全保宁府的路的先生,每日只须两个时辰,给的价钱亦不少,便上门去问,经考校一番便被送来了。
云娘子容貌平平,生得一副憨厚老实的长相,此时乍然被喊来济风堂面上一片惶惶之『色』地望着美貌如仙人的东家,葛老先生则见过些世面,神情态势显得不卑不亢,十分有礼地同白英见了礼。
一旁坐着嗑瓜子的小童脸上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日他们上门买下医馆并未避人,但最终她执意要自己付钱,后来也并未将此事同顾大夫人提起要顾家派人帮忙,是以她开口求了他,他便送了两个和顾家无关的可信人来。
葛老先生为人周正,行事有濡士之风,眼下只一心贴补家用撑起残破的家,对旁的不感兴趣也不多置喙,对白英与她一女一幼也自然不会耍什么心眼。
云娘子从未在顾家做事,寡居多年更是连顾家的罩房都不能住了,然而品行和才能很容易查证,一个女账房倘若升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好拿捏
所以说,二哥行事真是体贴。
笑着笑着,眼中又闪过茫然。
二哥为周炎龄的赏识振奋,为他的野心和抱负热血,然据史书之言,周炎龄却并未熬死傅首辅便先因病去世,被他当做最锋利刀刃的弟子反倒一路腥风血雨入了内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完成了大楚最彻底最大胆的变革,而这一世,他最得意的弟子足足晚了半年拜师,那么他的命数会有变数吗?
她不知该期盼还是不期盼。
有名师提携,同窗相助,少年人的路必然会走得更平坦顺利,但如此一来,他还会是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顾定延吗?
窗外起了风,案桌上的布被吹得鼓了起来。
风声里,白英故意板着脸教训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小童慢慢地将磕好的瓜子送进嘴里,目光明亮,身形丝毫不动。
次日一大早,医馆门前便放起了鞭炮。
不逢年不过节,被扰了清梦的百姓们都没好气地出来查看,更有脾气暴的『妇』人叉着腰准备骂街,却见这些日子一直沉寂如水的济风堂上挂上了崭新的牌匾,名曰成奚堂。
“成奚堂?古怪的名字,干什么的”
“还是医馆”
“嗨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