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钱晓星渐渐修炼出一套意念探测**。当他与妻子不在一起时,他会猜测她正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呢?他展开各种超越第六感的想像。过去,他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琢磨和研究他所好奇的旁门左道,比如第六感。近一年来,这种对妻子的猜测与想像,逐渐蚕食着过去的琢磨与研究。换个说法,过去他的心思在事物上,现在他的心思分散了一部分到妻子身上。
她在干什么呢?与她一起干的,还有什么人呢?是男人还是同性?钱晓星自知是工作太轻松了,以至于——正如柳栀说他的——闲得蛋疼。他完全不自知的是,他炼出了一项千里感应的特异功能,好像他的意念携带着视觉,通过量子纠缠通道,能围观她的所作所为:当柳栀与异性在异地独处时,他会心神不宁——她在异地越远,离异性越近,他越烦躁;而她与同性独处时,他心律正常,毫无异样感。这个特异功能仅对妻子有效,而且很准,起码有一半的场景是应验的。另一方当事人,他的妻子,同样一无所知。所以当柳栀和遇钊出差一路欢笑时,钱晓星是不知详情的,但他心里存了一分焦灼。到了晚上,这焦灼转化为怒气。柳栀发来短信,他没回复,以一种无声的紧张感,宣告了他的怒气和无所不在的压力。当柳栀告诉他晚上不回来吃饭,钱晓星亦不知道她和闺蜜约会,但他当时的心里确实淡然,随意地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就去他妈家吃饭了。
他和她都错过了很多修复感情的机会。在后来的时光里,双方都曾试图示好,以表达愿与对方好好过日子,但这种示好因为面子,表现得迂回,不够直接,不够明显,又恰好没碰到对方的节奏上,没让对方感应到,而最终遭遇到对方的冷淡对待。夫妻之间的那份别扭,或者说良性互动的缺乏,使彼此肚里的气沤了又沤。
去他妈的……家吃饭,并不是他乐意的选择。其实在吃饭问题上,柳栀不做,钱晓星也无所谓。他其实不在乎美食,和嘴巴上的快感。他理解做饭的烦。油盐酱醋,菜场的脏臭,满头的油烟,洗碗筷尤其是冬天洗……而且她忙,出去吃不但省事,选择也多。两人关系缓和时,他积极参与更多的做饭事务。有时下班先到家,他会以主动做饭的方式向她示好。他希望有更多时间,和她一起做……饭,和爱。他只是想有个家的温馨,家的感觉。所以当她上班先走了,没做早餐,他并不计较——除非关系紧张时,她拒绝他的示爱要求,那就等于拒绝了嘴巴之外的快感,进而引起包括嘴巴在内的全身不快,他就起了恨意。恨意会繁殖更多的恨,就和爱意一样,有马太效应。而关系紧张,往往从她出差开始:她到异地,与异性越近,越快乐,他越寝食不安。这种爱恨交替,使两人的日子,忽冷忽热。
她与闺蜜约饭了,他心境平和地去他妈家找饭吃。生活在城里,到哪没饭吃呢?遍地的小餐馆,同事、同学也有饭局。为了一顿饭而去妈妈家,不过是探看父母的借口罢了。
钱晓星的父母,住在三公里开外,超过一碗汤的距离。这套房子稍旧,离政府大院不远,有更好的学区。这一片长着很粗的老槐树和大香樟,树皮黑得浑厚,结了深绿的苔藓。本是平顶的房子,被政府加盖了屋脊红瓦,美观又节能,大受房东们欢迎。参与这项工程的人,从官到商,也不同程度地获益。皆大欢喜的局面,让搞工程的人搞得上瘾。
老夫妻俩住五楼,钱母老是嫌爬楼累。钱父倒不觉,上上下下,权当锻炼,但他理解老伴拎菜上楼的累。老钱打算退休后,搬到郊区另一套新房里住,算是安度晚年,这套学区房留孙子上学。因此这个房子虽旧,内部装修却花了不少钱,保证舒适,不落伍。
“怎么不打个电话就跑来了?”钱妈听到敲门声,先问了声“谁啊”,听到应答声才开门。她略微发福,圆圆的眼睛,看上去五十岁左右,显得年轻。儿子眼中的妈妈,套着蓝格围裙,里面是一件蓝色白条纹的t恤,土黄色的裤头。盖住耳朵的短发微卷,右手腕上戴着白玉镯,左腕上是一串佛珠,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金戒指。这个家庭主妇见到儿子,很是意外:“就你一个人?小柳呢?”
——这是钱晓星不太想来的最主要原因。一见他单身,就问柳栀怎么没随同,他怎么回答?钱晓星迈进门,一边换鞋一边扯了个谎说:“她出差了。我爸在吗?”“他还没回来,”钱妈关好门,跟在儿子后面问,“吃过晚饭了吗?从家来还是从单位来?”钱晓星往褐色的皮沙发上一倚,随手拿起**,熟练地调到体育频道,慢悠悠地说:“还没吃呢。等我爸一起吃。我爸回来吗?”钱妈没回答,走到风扇边,扭转方向对着儿子吹,又问:“小柳去哪出差了?去多久了?”她还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声音被风旋转着,在呼呼声中发散。她走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狐疑地看着身边的儿子。钱晓星装聋作哑,一副沉迷于比赛节目的样子。钱妈不依不饶,略略提高嗓门追问,“你这孩子问你话呢,小柳啥时回来?”钱晓星“啊啊”了两声,像醒来一般,口齿不清地说:“明天吧,说是明天回来。”他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回来坐在另一边的藤椅上。洗脸是个不必要的多余动作,只为换个位置,摆脱他妈在身边的缠扰。钱妈摇摇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