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小檬难掩震撼，只听白无常在一旁解释道，“不过是下层桥中的过路魂体，被恶鬼给拖下了水去，不必惊慌。”
柠小檬掩下震惊，点了点头，生前本就是恶人，如今这番境遇倒也不值得可怜，不过……
“这般怖人的场面，我娘亲——”
“她比你要镇定多了。”
白无常也是不解，半晌之后，迎着柠小檬不大相信的眸光，半猜测道，“或许她曾经来过，走过这一路。”
怎么可能？
柠小檬十成的不信，若说娘亲比自己镇定也就罢了，可能是她强忍着没被看出来，也可能娘亲真的不怕，但是说娘亲真的来过冥界，作为一个亡魂走过这一路，她是怎么着都不信的。
刚要反驳，尽自己最大所能保持沉默的黑无常就再度说话了。
“又是一个。”
“总有些固执的魂体存着念想，贪图着明知凶险的机会。”
柠小檬见白无常摇头叹息，顺着其目光望去，恰恰好看见一个魂体自发跳下忘川河。
“他这是干嘛？明明过了桥，竟然自发跳下忘川。”
“千年忘川候一人。他舍不得忘，不肯喝孟婆汤。”
柠小檬视线转移，望见一个土台，土台之上依稀显出三个字“望乡台”，台上有十数只魂体漂浮，皆神形仓皇，站于其上，面向一方恸哭不止。
望乡台是亡者最后一次能与冥界之外的亲友告别的地方，柠小檬心想，冥界之人也是聪明，有了奈何桥尽头的这方土台，谁会不想着通过奈何之桥，珍惜与亲友再次相会一次的机会呢？
柠小檬再度前进了些，视线也便跟着偏转了些。
望乡台的侧面，是一座暗红色的小亭子，亭子中央，安置着一张长桌，桌上，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小形盛器，八九张小碗摆在盛器旁边，而桌子的正中央，正摆着落单的一只，稍显孤寂。
桌后坐着一位女子，柠小檬心想，这应该就是为亡魂分发孟婆汤的孟婆了，而白无常适才说跳川的那只亡魂不肯饮用孟婆汤……
“不肯喝孟婆汤就得死？”
柠小檬有些不平，忘记或者不忘记，说到底，都是亡者自己的选择，冥界强制派用孟婆汤除去亡者生前记忆也就罢了。但若是他们实在不愿的话，也没必要逼迫他们到跳忘川这种凶恶场所的地步。
“我不喝孟婆汤。”
“放心，你不用喝，你的前路与他们不同，你是鸶水大人钦点的，又不是为了投胎转世。”
“这般？投胎转世就必须得饮下孟婆汤吗？”
“当然。”黑无常肯定道，“你有仇人吗？或者有人把你当做仇人吗？我不信你没有，就算你没有，大多数人也会有，带着往生的记忆过活，这种纷争，将延连不息，到时候，人间界大乱，连带妖魔四起作乱，就算是神界冥界合力，也可能无法顺利平息。”
白无常也附和道，“当初冥王才统领冥界，我们也是初来乍到，那时候还没有孟婆汤这种能消除往生记忆的东西，亡魂带着记忆脱胎转世，大多数亡者转世后热衷于寻往世之仇，搅得人界无法安宁，妖界也趁机作乱，最后是神冥二界合作，付出巨大代价，一力平息，才压制下来，后来，为了防止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神界研究出了一种方子，专门消除亡魂的前世记忆，以免他们生生不息地寻仇报复。”
柠小檬接道，“也就是如今所称的孟婆汤？”
“嗯。为此神界还专门派了位神女下来。”
“初衷算是好的，可无论怎么说，适才那人不愿忘记，也不算做错什么。”
“他不饮孟婆汤，就不能脱胎转世，这是冥界的铁规矩，不得僭越。但他跳忘川，乃是他自己的决定。于忘川河千年，受厉鬼吞没的威胁，固然是累；候心待之人，见其百世轮回，忘却自己，固然是苦；但好歹若是有幸支撑下了忘川之内千年的凶险际遇，便能带着记忆投胎转世，去寻自己心中的那人了。只不过，忘川之凶，你刚才也见证过了。”
白无常轻笑一声，又道，“其实，我也觉得他们是找死，纵使安渡忘川之险，心中的那人也已经忘了你，到底有什么必要？”
柠小檬不置可否，而他们一路说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亭子边上。
“黑白二使，这碗孟婆汤，可又算是浪费了。”
说话之人正是柠小檬适才遥遥望见的那名女子——孟婆，只不过，这个孟婆比起她想象中的来，要相差上太多。
受市井谣言的影响，她想象中的孟婆，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如果想得好些，就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婆婆。
可现在浮现在柠小檬面前的，竟是一位容貌姣好、气质独绝的美人，相貌有如天仙。年龄柠小檬倒是猜不准，但她心想，最多最多，自己也就只能叫她声姐姐，不能再往上头叫了。
“又是一个固执的，再这样下去，忘川下的恶鬼，都要被养肥了。”
黑无常模样里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孟婆淡淡笑了一回，竟然叫人从里头看出了好些无奈与惆怅。
孟婆捧起长桌中央落单的那只碗。柠小檬望见，里头盛了满满一碗清澈的汤水。
这便是孟婆汤吗？看起来挺无滋无味的。
“忘川底下的恶鬼这回不一定能饱餐上一顿。”
孟婆又笑了，笑容里头有些神秘的味道。
“你看，这碗汤，是不是很清澈？”
黑无常当真凑过去仔细看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