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陀辛此刻的神色憔悴无比,这些天来,他一直被严格关押在单于庭的某个穹庐之中。
在被关押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
现在,他望着那些曾经熟悉的朋友或者敌人,已经非常坦然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要死的。
他不死,单于难以服众,国家难以团结。
所以,他很磊落的望着单于和其他的贵族,跟以前一样,跪下来,拜道:“奴才拜见伟大的撑犁孤涂,愿天神永远庇佑着您!”
军臣却是鼻孔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虽然,兰陀辛逼死母阏氏,其实作为儿子,军臣是很高兴的。
因为,他的母亲,一直埋怨他杀死右贤王!
而且,一直以来,他的母亲喜爱和宠爱尹稚斜更甚于他。
军臣知道那是为什么。
匈奴早期混乱的王族生活,早就了无数的悲剧和喜剧。
他与尹稚斜,名为堂兄弟,实则是亲兄弟。
这种狗血的宫廷闹剧,让军臣不厌其烦,他甚至也有过干脆杀了母阏氏这样的念头。
但,他杀自己的母亲,和别人杀他的母亲,这是两个概念。
更何况……
无数人都在他耳边,说兰陀辛现在可以带兵杀死母阏氏,将来可能就要带兵逼宫了,即使兰陀辛摄于自己的威慑,不敢反抗,但未来,左贤王(于单)即位,万一于单控制不住怎么办?
所以,兰陀辛这样的臣子,不管他多么能干,多么忠诚,都是留不得的!
但,想要兰陀辛死的人,跟想要他活的人的数量,几乎都差不多。
尤其是左大将呼衍当屠、右大将须卜呼难,都为兰陀辛求情。
尤其是前者,甚至派人来单于庭,说什么‘奴才可死,兰陀辛不能死’。
这让军臣非常怀疑,也非常疑惑。
什么时候,兰氏的这个宗种如此重要了?
这才让军臣决定给兰陀辛一个机会。
“兰陀辛,你可知罪?”军臣冷冷的问道。
“回禀大单于,奴才不知罪!”兰陀辛望着军臣和其他熟悉的贵族,挺直了胸膛说道。
他知道自己生还的机会,几乎为零。
除非天神显灵,不然他是活不了的。
这就像中行说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个故事。
汉朝的吕后死后,群臣发动政变,诛灭诸吕,杀死少帝兄弟,结果新君即位后,立刻疏远和放逐了那些杀死少帝兄弟的大臣,至于那些在杀死少帝兄弟过程中予以配合的宦官,更是一个都没跑,统统被赐死。
他如今,与那些汉朝杀死少帝兄弟的大臣相比,所做的事情,更加严重。
他带兵进入龙城杀死呼衍氏族的上代族长,逼死母阏氏。
在单于眼里,肯定已经跟叛逆和贼子没有区别。
不过,兰陀辛不后悔。
匈奴想要救亡图存,就必须团结。
而母阏氏是破坏团结的罪魁祸首。
她若不死,继续挑拨下去,挛鞮氏将无法团结对外,其余三大氏族和诸别部,也会出现精神错乱。
在汉朝步步紧逼的今天,匈奴再不团结,要不了几年就要做亡国奴了!
为了匈奴,也为兰氏,他必须那样做!
因为心知必死,所以,兰陀辛无所畏惧,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直接看着其他人说道:“正如汉朝的一句古话: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母阏氏亦然,她若不死,诸位贵人、单于都将寝食难安,匈奴更有倾覆之危!所以奴才斗胆,杀了她!”
说着,兰陀辛就是一叩首。
然后,他抬起头,接着道:“但奴才自知,奴才这样的行为,将获罪先祖和神明,所以,奴才不敢求生,之所以坚持至今,还未去死,只是想要告诉大单于以及诸位贵族……”
他看着军臣,看着自己那些恨不得他马上去死的兄弟以及敌人,还有那些为了他奔走的朋友,道:“如今,我大匈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如不再团结起来,冒顿大单于和老上大单于创立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请大单于与诸位贵人,在奴才死后,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共同面对汉朝的挑战,让匈奴的霸业,能够继续,让匈奴能够继续存续!”
“临死之前,奴才,有一语,想要告诉大单于:被老上大单于羁押在浚稽山的故若鞮王,有着绝高的智慧,足以为大单于出谋划策,与汉朝作战,决不能缺了若鞮王的智慧!”
“另外,奴才还带来了若鞮王为大匈奴出具的一个战略:请大单于继续率部西征,但不要再是劫掠和破坏,而是在所过之处,尽立大小渠帅以及部族王,能骑田,则以奴隶骑田;能放牧,则以部族居之!而汉朝若来攻,则放弃汉朝所攻之地,汉朝难以长久的维持跨越数千里的远征,所以,只要撑过去,他们就必然撤退,待汉军一撤,我军复又卷土重来,而且,草原辽阔,可以通过拉长汉朝的补给线,然后打击他们的补给线,摧毁他们的后勤,使得汉朝军队无法远距离的远征,如此只要拖上数年乃至于十数年,汉朝必然支撑不了如此漫长的消耗战争,必然求和,届时,战和之权,就在大匈奴之手了!”
这个战略是兰陀辛在若鞮王的战略的基础上补全而来,更有效,也更全面。
但兰陀辛将功劳全部推给若鞮王。
因为,他不需要!
而兰陀辛的话,立刻就在许多贵族心里引发了共鸣。
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