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张隆昌的眼神越来越不济,连读书都有些困难起来。此刻,他见女儿和刘松之皱着眉头盯着告示看,直觉告诉他,这张告示和儿子张德瑞有关系。
张果儿吸了一口气,齿间挤出几个字来:“他居然敢判死充!”
“什么?死充?!”
大齐自开国以来,开化轻刑,前朝的剐刑、斩腰、去肢、沉醉、蛇刑、镬刑等酷刑,一律废除。充军,是大齐惩罚重犯的手段之一,仅次于砍头。
而充军,又分为三类。
最轻的是缓充,即判个充军的刑罚,限定一定的时限,如若犯人在时限内表现出真诚的悔改之意,便改为本地牢狱。
较之重一些的是邻地充,即充军到相邻郡地,再服牢狱之刑,由于这样的充军虽然辛苦,但路途不算太远,所去之地条件也不太恶劣,尚能保全性命,被人称为“活充”。
最重的是荒地充,即是将犯人充军到最是偏远寒冷之地去服牢狱之刑。这一去千里,千山万水,路途险恶,别说犯人,就是押送犯人的官差,也未必人人吃得下这苦。送去荒地充的犯人,不是十有九死,而是十充十亡,偶有犯人身体强壮的,也架不住想交差归来的官差的迫害,往往生生死于路上。荒地充,就算有命到得充地,条件艰难,有得命去,也是没得命回。因此,被人称为“死充”。
“阿瑞判下来了?”张隆昌声音颤抖着。他吸了一下鼻子,拿衣袖抹了抹鼻子和眼睛,仍然看不清。
“他居然敢判死充!!”张果儿的眼中喷出了火。
“这个谭县令竟然如此心狠?!”刘松之道。他一步趔趄,隔袖握住张隆昌的手。果然,吉旦王的手抖得厉害。
张果儿道:“不对!谭太枣没胆儿做这事!汪虫!定然是那汪虫干的!”
“吉旦王!吉旦王!”
张果儿回头看去,父王已然瘫倒在刘松之怀里……
告示下方,署的是凤仪县的官印。但是,显然,谭太枣没这个胆。他不过是一个阳奉阴违的小人。这样的小人,能对张氏女儿下跪,也必然受上司指使。
他是受了汪贵的裹挟和利用!
娘蛋儿……是得搞点儿事出来才行……
一个念头在张果儿脑子里生出来……
等等等等,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娘蛋儿?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咋这么粗……
呃……四郎的口头禅么……
皇上也是人,也有生气和兴奋的时候嘛……私下里发泄发泄而已……
林淑媛得知儿子被判死充的消息,哭得天昏地暗。她只有张德瑞一个儿子。长宁长寿姐妹自然也是陪着母后哭,长阳本是一幅与己无关的样子,但架不住母后姐妹们的眼泪感染,又想起哥哥虽十分讨厌,对她却也时有照顾,如此想着,眼泪也来了。
父王见妻女哭作一团,干脆搬了一张破椅子,坐到院子里喝闷酒。
林淑媛不甘心儿子如此走上绝路,要丈夫张隆昌去向长安寻求帮助。
“你不是还有弟弟妹妹么?难不成他们肯眼睁睁看着阿瑞赴死?安宁王隆贤……”
“他都自身难保,你还指望他?如若他有这份胆量,当初我被母后挟持取位时,他便站出来了……”
张隆昌摇摇头,将一杯浊酒仰头倒进嘴里。
“那永泰公主呢?你去找永泰公主!她从小便深得母后喜爱,她的话母后定然……”
张隆昌冷笑道:“她?你说找她替我们说情?!你不提还罢!!有了她的美言,只怕瑞儿死得还快些!”
林淑媛住口了。张隆昌说得没错。永泰怎么会帮助他们一家人呢?当初,张隆昌登基,与她争了好久,全靠父亲林崇的暗中周旋,才得以登上大位。他是她的眼中刺。
张隆昌这一支血脉断干净了,才好呢……
“隆昌,隆昌,我们求求女皇陛下吧?再怎么总是她的孙子,她不至于一点儿亲情都不讲吧?”林淑媛跪在张隆昌面前,摇着张隆昌的腿。
张隆昌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夜空,听起来格外吓人。
林淑媛狠心道:“如若吉旦王不救瑞儿,淑媛死给你看!”
张隆昌的笑停下来,四周变得死寂。
几个女儿趴在门框,瞪大了眼,屏息听着……
“去死吧!全都死了才干净!”张隆昌一脚将妻子踢开,抱起酒壶咕嘟咕嘟灌起来。
娘蛋儿……
“父王,酒喝多了伤身!”张果儿走出来,取下父亲手中的酒壶。
“伤又何妨?生有何恋,生有何恋啊……”酒醉的张隆昌仰天长啸……
既然生,便好好活。
该干嘛干嘛。
早晨鸡才叫头遍,张果儿便换了短装,悄悄出了门。
天还没亮,秦相还没来,张果儿在长兵箱里,取出白缨枪和白缨戟,舞了一阵,还算趁手。
十八般武器,她都会,但她更擅长的,是短兵。短兵更易于携带,杀人无痕。
正准备再试试短兵,一个人影从练武场边上走过来。张果儿只好抽出棍。
练习了旧棍法,又威逼鱼诱秦相教了一套新棍法,再练习一趟竹竿卧。
初夏风拂,梧叶颤动,晨曦闪烁,好不舒坦……日子赛神仙……
刚换好衣裳,裴桐心兄妹的轿子便来了。
见到张果儿姐妹,裴桐心好不开心,拉着张果儿的手,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云云。
“谁叫你逃学的?”
裴桐心笑起来,解释道:“前日,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