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是讲史的黄先生。只因前段时日有事外出,没来上课,故此你们不认得。”谢兰香抢着回答道。自从和吴先生对对子之后,谢兰香对张氏姐妹的轻视减了不少。
只是汪若芸却和张氏越来越疏远了。和长寿那一架,撕破了脸面,虽然张果儿饶了她,也叮嘱大家不可再提此事,但每每见面,总有些尬尬地。
都是些小孩子之间的口角,张果儿并没放在心上,见了汪若芸,还是和以往一般打招呼,搭话。汪若芸也会应,但那怯怯的神情上,没有了孩子般的稚气,明显是隐忍下的应和。
谭县令说过,要报上级才能放张德瑞。上级便是汪若芸的爹。他会不会公报私仇?
顾氏已然与县令对簿公堂,案子已然明了,那史楚生也没再来搅局,论律,该放人了!就是他汪太守,也不可能颠倒黑白,堂堂大齐五品官员,岂敢如此是非不分,污人清白?
放心罢放心罢……
可是,汪若芸那情形……
若她还是一幅势不两立的模样,倒还让人踏实,可她竟是遮遮掩掩,强将怨愤摁心底的模样,反叫人不踏实了……
罢罢罢,顾霏问过了,说了过几天便放人的,何必胡思乱想?想来想去,乱了心境。
说好好好活下去的……
只是,这位讲史的黄先生,讲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着实讲得不怎么样啊……教人昏昏欲睡……
张果儿看了看旁边,长宁长阳还好一点,长寿已然趴在桌子上睡成香猪啦……
我怎能与小毛孩子相提并论?强撑着……张果儿用食指和大拇指撑住眼睑……有毛用……我本来也是个小毛孩子嘛……
……溪里的鱼好大……一……二……三……
“乐安……”
不要吵啊……鱼会吓跑的……
“乐安!!!”
张果儿猛一睁眼,眼前一缕花白的胡须。顺着胡须看上去,是一张慈祥的脸,只是,那双鼓着眼袋的眼里,射出来的光不怎么慈祥……
“先生……”张果儿抬起头。“我没睡着,我在听呢,脖子有点儿酸,我趴在桌子上听。”
嘴角有点儿痒,不好意思,口水流出来了……
张果儿抹抹嘴角,笑了笑:“真的,我在听。”
“很好。”黄先生微笑着点点头,硬挺的一束花白胡子,像把锄头,在张果儿眼前一戳一戳地。
长寿已然醒了,此刻,正站在座位上。她干嘛要站起来?这不是扰乱先生上课么……想起来了,适才,她睡着了,可能这会儿想醒下瞌睡……
“那,请乐安公主来讲讲,为师适才讲的什么。”
考我么?你不就是在讲二十四史么,呃……适才讲的是……想起来了!
“适才,先生讲的是聂政受严仲子之托刺杀韩相侠累的故事。聂政刺杀了侠累后,自行破相剜眼,还把自己的肠子挖出来……”
“好恐怖哦……”
“韩人将聂政的尸首悬挂于市,以期引出凶手的同犯。他姐姐深感弟弟侠义,不甘心弟弟英名暗逝,公开哭泣弟弟后,也自杀于弟弟尸首旁边。”
同窗们都听得目瞪口呆。
“乐安,你还知道这些啊……”
“很好!果然讲得很好!老师还没讲的,你替老师先讲了!”黄先生的胡子一戳一戳的,变得几分阴险起来。
难道,我说错了?适才,明明快讲到这里来了嘛……我睡一觉,应该刚好……
“乐安,先生讲的是卫将吴起的故事……”裴桐心小声道。
呃……讲这么慢?
“既然你都能讲了,那便不必听了,把你讲的那一段原文,默写十遍!”
“先生先生,我只是很小的时候,听过这个故事,并不背得……”
很小的时候……多小?
有吗?父王从来不许翻他的书的,更别说教你了。
呃……睡糊涂了,那是叔父沈忠圣的爹讲过的……
“这不怪我呀,先生!“张果儿喊道。“你讲这些死人的故事,人家小女孩子胆小,听着好怕怕哦!”
“嗯?讲史,不就是讲死人的故事么……”
这个黄老先生,看起来不怎么凶,比那个吴逸好太多了。张果儿心下一动,道:“要不这样吧,先生,远的你也不必讲,讲多了我们的小心脏也受不了,你便讲讲当朝的历史吧?”
“当朝?大齐?”
“嗯。”张果儿睁大了眼,目光里满是兴奋。
听一听四郎他们祖上是如何发家的!哦,不对,听听我们张家是如何发家的。
从来都只听讲他朝历史,从来没听人讲过本朝历史……
几个张家公主一听,立刻来了劲,瞌睡跑得无影无踪。裴桐心和谢兰香也瞪大了双眼,兴奋地等着。就连汪若芸,也满含着期待。
讲史,指责他朝荣辱得失容易,那些皇帝们早已然死翘翘,随便你如何说他,他们都不可能再从坟墓里爬起来与你理论。讲当朝历史……
讲真,哪一朝开国皇帝不是背负了一身的血债?这哪里是小老百姓敢讲的。就连皇族他们自己,都忌讳不提。这个小公举,我与你无怨无仇,今日才第一日上你的课,便与我过不去……
等等!……我才是先生不是?
“一派胡言!之所以听史,是为了以史为鉴。书院安排的课程,岂是说改便改?你再胡搅蛮缠,我便罚你了!”
哦,原来,先生还没开罚啊!适才的默写十遍只是随便说说,并不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