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维康在已经查出,柳轻心送嫁队伍被劫一事,与隆庆皇帝有关的前提下,仍态度坚决的要与她共进退,翎钧这“当事人”,自然也不便再继续装傻。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定,把自己已知的消息,有选择的与徐维康共享,当然,共享的部分,不包括柳轻心下落。
“宁夏哱家那边,应是因父皇使人放了消息和压力,才这般铤而走险。”
“御林军里,有与宁夏哱家关系密切的统领,把军马借给了分批进入中原的哱家兵士使用,只是,这统领姓甚名谁,暂未查明。”
“我曾因此,跟父皇争吵,他却说,这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逼不得已,才出的下下之策。”
“呵,我怎不知,巍巍大明,何时竟沦落到,要屈居女子裙底,才能盼求一个江山永固了!”
话到末了,翎钧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混杂有失望和厌弃交叠的神色。
他下巴微扬,看向房梁,深吸了三口气之后,才又低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徐维康。
有些时候,一言不发,远比喋喋不休,更能表达心情。
好比此时,突然安静下来的翎钧。
“如果当真如三殿下所言,那这件事,就值得深思了。”
安静的听翎钧把已知说完,徐维康便眉头紧拧,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起先,他当隆庆皇帝是为利用柳轻心施药避蝗灾,才应下她跟三皇子朱翎钧的婚事,会让她在燕京城外遇劫,乃是因为她已沿途散完药品,没了价值。
而如今,就翎钧提供的消息看来,这又哪里是,为阻柳轻心这配不上自己儿子的“乡野村妇”嫁入皇家,才知情不阻能解释得了的?!
这分明是,分明是……
翎钧没明白徐维康的意思。
在他想来,隆庆皇帝能把事儿做的这么令人作呕,便早已打算好了,舍弃与他再启“对话”的可能。
至于“洗白”,啧,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算隆庆皇帝遣那巧舌如簧的张居正过来,也断无一丝可能,把他说服。
别跟他谈什么社稷所需。
也莫跟他论什么江山永固。
昭君出塞,西施奉君这种牺牲女子,换来的和平安稳,他从不崇尚。
他很喜欢那副,挂在西北大营帅帐里的,高皇帝的墨宝,虽然,那被传为,有龙蛇之相的字迹,比他使左手写出来的还丑。
人不能乏远志,国不可无脊梁,卑躬屈膝,委屈求全,永不能换来尊重臣服,若有人对我大明不敬,不尊,不利,战,便是!
“愿闻其详。”
可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养成,就很难更改。
即便,他现在心里窝着火儿,也依然难抵习惯使然,不自觉的对徐维康冒出了这么一句问询。
“先说哱家。”
“据维康所知,哱家的老爷子,是个十成十的人精。”
“若非被逼至绝境,他没道理冒这么大风险,遣人跑来燕京近郊抢人。”
“这论断,三殿下以为然否?”
徐维康抿了下唇瓣,沉吟片刻之后,才开始跟翎钧分析起了已知线索。
虽然,他并不比任何人少担心柳轻心安危,却因年纪略长,又不曾与隆庆皇帝有旧隙,反能比翎钧更易沉下心来,冷静公允观事。
“我跟那老头儿,有过一面之缘。”
“的确是个不容小觑的精怪。”
翎钧点了点头,对徐维康的说法表示了认可。
他只是被怒火遮了眸子,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莽夫,此时,听徐维康说的有理,又怎会,还继续一意孤行,闭目塞听?
“依你之见,得是什么样的绝境,能让那老头儿阵脚大乱,冒这般风险?”
柳轻心是个有隆庆皇帝赐婚在身的人,就算未及与他行大婚之礼,也改变不了,她已被“记名”为皇家人这一事实。
依大明律,劫掠皇家之人,从轻,也得诛三族。
莫说是哱老头儿那种“人精”,就是个寻常人,要做这种歹事,也得掂量掂量,这么做,是不是必要,以及,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是不是承担的起这后果。
就此而言,徐维康的分析,的确算得上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维康以为,至少得是比诛三族更不能接受的绝境,才会让哱家这般孤注一掷。”
徐维康身体前倾,左手微微握拳,撑住自己的下巴,右手习惯性的放置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食指敲起了桌面。
这是他深思问题时,才会有的动作,虽已因某些事“弃置”多年,但这会儿“重拾”起来,却依然行云流水,让人瞧不出半点儿生疏。
“有什么东西,是哱家急切需要,非捉了她回去不可的?”
“且说财帛。”
“依维康之见,哱家就算缺钱缺到需要绑票敲诈,也大可去抢商旅富户,没必要冒险劫个有皇帝赐婚的女人回去,让自己深陷囹圄。”
说到这里,徐维康稍稍停顿了一下,拈起自己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茶。
苦。
丧心病狂的苦。
他本就厌恶苦味儿,这会儿,又是在深思事情的时候,如此毫无防备的尝了一口,本能的,就把自己手里的茶碗往侧边抛了出去。
砰——
茶碗落地,碎成数块白瓷,金黄色的茶汤,顷刻间蔓延一地。
翎钧本只想用自己泡的苦茶,给徐维康个下马威,却未料,他竟是对苦味儿,有如此大反应。
“没事儿罢?”
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