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毫不吝啬夸赞言辞,引经据典,面对两位长者,对儒家一通褒奖,神色亦是虔诚。
“既如此,子何不学儒,而从法?”听到王离的夸赞,王馆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反而皱着眉头道。
“儒家之道理,乃是大道、天道、圣人之道!”王离叹了口气道:“然而,大道渺茫,凡人又有几人知?
孔子授道三千,与天下亦不过是沧海一瓢,余者,仍是未开化之人;其弟子循循善诱两百余年,所得亦不过万者取其一;不知道理,心无礼数,不晓天地之造化,人伦之常纲,仍是多数;儒家之言,于众,仍无太多瓜葛。
大道未能普世之前,法理能使百姓有序,国家有度,小子认为,儒家之教化若是能深入人心,人人都遵守人伦常纲,都知晓礼义廉耻,心中法度自生,到那时候,法家之言,便形同虚设,可有可无。
只是,在这之前,法理,才是治世之本!”
“你是说,儒家之道,不适合治世?”王馆冷哼了一声。
“丞相让小子说出心中想法,小子只是有感而发,若丞相觉得小子说得不对,大可一笑置之。”王离拱了拱手,又说道:“再说,小子并不是觉得儒家之道不能治世,而是觉得,儒家治世之道,用错了方法。”
“怎么说?”王馆再次正眼看向王离。
“儒家之道重教化,小子认为,教化并不一定需要与政权结合,如孔夫子般,行遍天下,为教化之道奠定了基础,后人为何不效仿之?还是如今的儒家继承者,舍不得荣华富贵,吃不得风餐露宿之苦?”
“你这是在嘲笑我们?”王馆语气变得清冷。
“小子绝无此意。”王离笑着摇了摇头,神色淡然:“说起来,两位长者可能不信,我虽是韩非弟子,却在心中认可儒家之言,将自己当做半个儒家子弟。”
“巧言令色,你说你是半个儒家子弟,何不效仿孔夫子,行那教化之事?”
“小子今年虚岁才十四,若真将教化之事付之行动,稚子为师,不免贻笑大方。”王离苦笑着道:“丞相何必想用那激将之法,使我难堪?”
王馆原本怒气冲冲的神色,忽然变脸,含笑拂须,点了点头。
“子贱觉得如何?”
“孺子言道,虽然浅薄,已为难得!”伏子贱笑着回道。
……
两位长者的行为有些怪异,开始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后来又变得和蔼可亲,令王离捉摸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王离以为此时的儒家学者定是固执之辈,却没想到其中也有明白人。
“食不果腹,孰能安心求学?”
一句话就就道出了儒家如今尴尬的境况。
即便他们有圣人之心,不求回报行教化之事,可百姓还是要吃饭的,饭都吃不饱,谁有心情跟着你每天子曰诗云?
环境因素,造成教化之事,如今只能在勋贵这个小群体中传承。
王馆和伏子贱侃侃而谈,王离在一旁竖耳而听,发现,他们对时势的理解并不比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差,只是限于知识层面不足,缺少应对之法罢了。
吃着脆香的蚕豆,喝着醴酒,王离听得津津有味,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一侧的女童,发现她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自己,王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摸了摸脸颊,也没感觉到脸上有东西。
以为女童只是出于好奇,而对付小孩子好奇心的最好办法,在王离看来,大概是怒目而视……
王离皱眉瞪眼,原本以为女童会因为自己神色不善的模样而退缩,谁知她捂嘴而笑,拉了拉伏子贱的衣袖,说道:“父亲,你看他的样子……”
两位长者闻言转头,看到了王离来不及调整的表情,都是摇头笑了笑。
等天色渐暗的时候,王离拱手告辞,出了丞相府,乘坐马车朝频阳而去。
两位长者依然跪坐在垫子上,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子贱觉得此子如何?”过了许久,王馆率先开口,所问的依然是最开始的问题。
“言辞有度,所说亦不失偏颇,算是可造之材。”伏子贱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又说道:“我观他气度,不骄不躁,无丝毫迷惘之意,我等指出他言语中的错误,他似乎并不在意。
子贱大胆猜测,他对自己所言,似乎胸有成竹,果真如此……那就有些骇人了!”
“法家子弟,鲁班传人……”王馆叹了口气:“子贱兄和我所猜测的一样,观他过往,今日之言辞,不似十四岁少年,倒像是过了从心所欲年纪的耄耋学究!”
伏子贱摇了摇头:“此人有些古怪!”
一旁的女童连连点头:“是很古怪……”
两位长者闻言,相视一笑。
“与稚子斗气,倒不失童心,如此看来,与你我猜测又有些矛盾。”
“这样才正常。”伏子贱摇摇头,说道:“若他真和你我一样,事事稳重,你我岂能安心?”
王馆点头称是,举起铜爵和伏子贱对饮了一杯,又说道:“今日本只想考校一番此子,子贱兄恰巧来到,让我忽然多出了一份想法!”
“什么想法?”
“子贱兄打算辞去博士之位,回到齐地故居避世,在我看来,不如留在咸阳,收那王离为学生,为儒家争取一份出头的机会!”
伏子贱微微沉吟了一阵,摇了摇头:“此子是否真心认可儒家之言,尚需考证,即便他将来有心替儒家执言,武成候必会阻挡,借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