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元年十一月。
时隔一个月,秦商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久居禧福寺的施锦。
经了昨夜那场大雪,斜过窗檐的寒梅正在幽幽绽放。她在屋内瞧见了,便披着滚着狐裘边的小披风跑出来踩着雪玩,在那门前平整的雪面上率先留下了自己的脚印,直到那个许久不见的身影叫住她。
“秦商。”熟悉的声音带着疲惫,也少了几分凌厉之感。
“施锦?”震惊之下,她的声音也失真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在定睛盯了对方许久之后,激动与喜悦掩过了一切。“施锦!”
被她抱个满怀的施锦安慰的怕了拍她的肩,“你还好吗?”
“不好。”她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清冷的晨光浅浅的洒在未央街的街道上。虽然已是日上三竿,前些日子刚被禁止平民经过的这条街上也唯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骗我。我看起来真的那么好骗吗?”抱着小暖炉与自己的驸马爷悠闲的走在街上,这难得的体验终于让秦商一吐多日以来的不快。自那日李辰卿带走了静好之后,琴瑟也随之消失不见。而对于黎笙无意间说出的那个秘密,两个当事人竟然完全没有反驳。
她仍是记得那日的场景。就在所有人都噤了声之后,察觉气氛不对的黎笙立刻指向了刚巧经过的秦陵,“这事是他告诉我的。”
无辜的秦陵在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后,也只有坦白道,“你们不会是在说白姑娘的事吧?我也只是在当年会试时看到她跟颜央一起回了颜府,别的事情真不知道。”
他口中的白姑娘自然就是指琴瑟。
而当年那场会试时,颜央也不过是十三岁啊。
秦商还记得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的自己只希望琴瑟或颜央能开口反驳一下这件事。但他们谁也没有。不仅如此,沉默过后,似是下定了决心的琴瑟留下一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小姐您。”便离开了公主府。她的武功很高,猝不及防之下,守卫并没有拦住她。
“现在仔细想想,其实是我自己太笨了而已。”事后冷静下来的秦商回忆起往事,这才恍然发现其实琴瑟早已在只言片语间“透露”了这个秘密。
“在这宫里来了圣旨之前,老爷原本是要将您许配给颜公子的。”
“小姐,您与颜公子到底有没有私情?”
“其实无论您和颜公子有怎样亲密的关系,只要是小姐您决定的事,奴婢就不会质疑。但唯有一点,小姐您千万不要对颜公子动情。无论做了什么,不要动情。那个人....不是能够让小姐您交付真心的人,千万不要陷进去。”
“他哪用得着你帮。”
“当年之事其实比宋大人所说的还要夸张许多。”
...
一点一滴历历在目,只是她从未留意过这些。正如李辰卿所说,因为她的眼里只有颜央,只看得到颜央的一切。至于身边的其他人,她全无在意。
“静好走了,琴瑟走了。我也好久都没有跟颜央说过话了。”前两件事是迫不得已,最后一件是不愿为之。虽是抱着暖炉,从指尖传来的温度却始终暖不到心底,秦商默默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语气更加低沉,“你说,如果我听他向我解释,他又会给我什么样的理由?”
换做一年前,她绝对会认为跟身边这个人讨论情感问题的自己是疯了。但是现在,她认真的等着他的回答。
“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你也该去听听才是。”施锦还在用手指的骨节抵在太阳穴上反复摩挲,像是用了全部精力才能打起精神来听她说话。但在说完这个建议之后,眼见着她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他很快就加了一句,“你以为我会这样跟你说?”
秦商一脸呆滞的望着他。
“其实你已经决定好要怎样做了。所以,你只需要听自己的心意,不必被别人所左右。无论别人说了什么,都抵不过你自己的想法。”他的眼神里除了疲惫,还有对她的担忧,“以前我的职责就是守护你平安。可是以后......如果有一天我做不到这一点了,没了我,你该怎么办。”
迄今为止,自己曾经拥有的无忧无虑几乎都是眼前这个人为她带来的。秦商心知自己不可能永远活在他的保护下,她也在努力学着坚强学着自己应对一切,但她仍是不想听到这仿佛是在交代身后事的“遗言”。
“不要说得好像我喜欢你一样.....”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生硬的调侃来转移和逃避话题的重心。
识破了她的意图的施锦也只是微微抿起嘴唇,没有再把这些话说下去。
“回府吧。”
厚厚的一层积雪踩在上面会有“嘎吱嘎吱”响声,但对于轻功极高的人来说,就细微的几乎听不到。秦商之前在府里也曾看过尔雅几乎悄声无息的从雪面上走过,但如今看施锦,却发现他的脚步比她还要沉重几分,显然是被身上的病所折磨的。
“大夫是怎样说的?”她未曾料到他的病症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什么都看不出。”回想起那几位名医的困惑表情,施锦觉得其实自己要比他们更清楚发生了什么。这并不是身体上的哪里病了,而是全部来自于精神本身。像是被人夺走了全部的活力与精力,头昏发力,仿佛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压迫到自己。就连一个月前失去人生意义的悲痛感,都险些被这种无力所压过。
他尽量把自己的全部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