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朝元贞五年,七月初七。
“站住。”本在研究棋局的颜轻歌用余光瞥见了正要往外走的那个身影。
“您有事?”颜央不得不站住了脚步,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完全没掩饰自己的神情,故意让对方看了个清楚。
独自抚养这个儿子这么多年,颜轻歌早已习惯了这一点,自不会把颜央的表情放在心上。不仅如此,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沉声问道,“你干什么去?”
“宜湖。”颜央知道父亲是在明知故问。每年的各种节日,安京的权贵们都会找各种借口邀他去游湖相聚,意图无非是想招他为婿。有的时候他会推脱,有时也会顺势赴约。毕竟,生活本就毫无乐趣。
只是。
“如果我不让你去呢。”颜轻歌的这句话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颜央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他也不会试图去向颜轻歌“求情”。今晚他出去是有重要的事情做,而在无法判断父亲到底知不知道这一点之前,他不能暴露出自己非去不可的心思。
“别看了。”见儿子的眼神飘向了暗处,颜轻歌忍不住皱了皱眉,“你都这么大了,难不成我还能像你小时候那样派人在四处盯着抓你。”
“您既然知道我已经不小了,为什么还要担心我出门?”一想到这一点,颜央也忍不住一笑,不是开心,是觉得荒唐的好笑。若是让外人知道当朝少师大人在家里与父亲的关系如同老鼠与猫,一定会笑死别人吧。
“过来。”相反,颜轻歌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你是我儿子,我想怎么管你就怎么管你。”
对于这句话,颜央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但是他还是走了过去看着桌上的那盘棋,整个棋盘都是玉石砌成,成色润泽通透,碧中带着丝丝仿若流动的灰墨,那铺展于棋盘之上的,也是同样同墨玉和白玉细细雕琢而成的黑白棋子,奢华至极。
颜轻歌就是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颜央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棋盘上的黑子明明早已将白子围堵了,却仍有一丝漏洞,乍看之下,三步以内无论哪一方都无法取得胜机,但若是再拖下去就会成为僵局,这一步步怎么下,讲究的正是如同行军布阵的精妙之法。
“两步。”瞥了一眼,颜央想都没想就开口道。
“两步?三步你都难。”颜轻歌终于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不过话虽是这样说的,一向相信儿子的他其实并没有真的质疑儿子说的话,颜央说是两步,就一定是两步。
“你走吧。”最后,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快点从他眼前消失,“这盘棋我给你留着,回来再下,两步之内,这棋盘上若还是有白子存在,你就小心着自己。”
颜轻歌最后一句话说的平平淡淡,颜央也像是没听见一般轻松的离开了,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转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有多么纠结。
安京的权贵们很少有人见过颜央小时候的样子,更是没人知道颜大人在家里时怎样与父亲相处。其实在外德高望重“平易近人”的清国公只有在对待儿子时毫不留情。
岂止是不留情面,连脸面都不留。
万幸的是,没人见过那样的场面。
颜央来到宜湖的时候,街上已经很是热闹了。宜湖湖畔,等着亲自迎接他的几个大臣都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他也对他们礼貌的笑了笑,然后在走上船之前瞥了一眼湖畔的另一边。而他在望向的方向那里,顾尔雅遥遥对着他点了点头。
这一次游湖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几乎每个人都带了自己的女儿过来,而在场的年轻男子只有他一个人。所有人的目的都很明显,而且丝毫不会顾忌到未出阁女子的诸多避讳。安京的女子们想要见颜央一面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有了这个能与其相见相识甚至可能嫁入颜家的机会,每个姑娘都不会拒绝这个机会。
画舫绕着宜湖走了一圈又一圈,这些官家小姐们都努力的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了出来。颜央对每个人都表现出了应有的客气和尊重,不失礼仪却也毫不亲近,让人挑不出错处却又能感觉到他的疏离。而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他之所以还留在这艘画舫之上,是在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直到画舫转了第三圈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岸边的角落里。赵秦商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衣,打扮成了书生的模样蹲在岸边,过了一会儿似是蹲累了,便又换了一个姿势重新蹲下。她似是在沉思某些事情,连画舫在她不远处的地方经过都没有抬头看一看。
坐在窗边的颜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由笑了。这倒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趴在园子里的小石桌上发呆,但那时她想着想着就笑了,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事一样,笑得一脸满足。那时前去赵府与大司马商议事情的颜央是第一次看别人傻乐看了那么久。
接近赵衍的女儿让赵衍瞎忙一通,这是他闲来无事时做出的决定,也是纯属捉弄人的行为。但在赵府终于见到赵秦商的时候,他却觉得也许这件对他毫无好处的事情会变得有趣很多。也许这世上会让他想去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他很好奇自己现在的心情。
“颜大人。”见他突然莫名的对着窗外笑了,周围的几个人皆是不解,然后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本官今日还有事,恐怕不能陪几位大人几乎游湖了,告辞。”就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