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笑笑尊敬地说:“当然。”虽然他毫无波动的语气让人(鬼)听不出任何尊敬的意思。
他接着说:“学生们都走了,老师们自然就放假了。”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没有其他的意外,吃完这顿饭他就送老师们上路。
……
再热的饭也有变冷的时候,再多的菜也有吃完的时候。
几位老师和槐笑笑携手整理完厨房,“走吧。”
是时候告别了。
拍打着坚强的镜子,让镜面天空露出老师看不见的裂纹,上升着离开了。
只剩槐笑笑一个人。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看着最后一位老师消失在天边,他拉出名为窥探的镜子,‘走吧,帮契合者回家。’
【我要回家!】
槐笑笑把镜子靠在一旁的墙壁上,轻轻地跨入镜子里。镜子泛起浅绿色的波纹,容纳进他的整个身体。
火灾过后的校园忽然浮现出一块看似普普通通的镜子,槐笑笑从泛起波纹的镜面里出来,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扛着与升高差不多的全身镜,他向校外走去。
熟悉的焦黑,熟悉的被烧焦的学校。
山路崎岖,雾气萦绕,好一派神仙景色。也许再过个百八十年,就没人会想起这里因灭火设施老旧而发生的惨案。
不过现在,那些被烈火掠去鲜活生命的亲人们还记得那时撕心裂肺的心情。
隐隐想起,就是一阵无法言说的疼痛。
当槐笑笑把镜子当滑板滑下山坡,以鬼魂的形态多次乘搭顺风车来到了山下的小镇。
山下的小镇不大,取着复古的调调,叫着肆里胡同,其实这年头,除了文物保护那块,拆不起的老房子……哪还有什么真正的肆里胡同。连偏远的山村小镇也到处建着高楼大厦(起码有两三层楼高)。
‘凤凰市桄広街道肆里胡同221号。’就是这里。
确认了地点,槐笑笑从破了一个缝隙的窗户中飘进去。契合者的父母正炒着山下特有的野味——蕨菜。
山下小镇特有的烟火气息,特有的新鲜炒菜味道……扑面而来。
晚上还没进餐的槐笑笑扛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觉得有些饿了。
实木制八仙方桌的一面靠着米白色的墙壁,黑白两色的照片明晃晃地放置在桌边,斜靠着墙壁。
照片看上去有些眼熟。
是契合者露齿大笑的遗照。
照片的前面放着一只白瓷碗,碗里放着小半碗未煮熟的米,米上覆着厚厚的一层香灰。
一位沧桑的父亲从厨房端着炒菜出来,“阿梅,吃饭了。”
阿梅,是父亲对母亲的昵称。从哇哇啼哭到头发发白,父亲总喜欢这么叫着母亲。
听到喊声,契合者的母亲浸好衣服,从阳台出来。鬓角和父亲一样,三四十的年纪,竟早早地生起了白发。
两人默默地吃着饭,“快一年了吧。”
“是啊,一年了……”说着说着,母亲的眼角便湿润了起来。
一年了。
“他怎么就这么狠心!也不来梦里看看我们……”父亲安抚着母亲的情绪,抚着她的背,“会好的,会好的。”
他不是不悲痛,只是这个家需要他坚强起来,他就只能坚强起来。
日子还得过啊!
槐笑笑扛着镜子的手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承受起来,饥饿的肚子也不那么饿了。
于是……
在外溜达一圈,生啃了别人家菜园胡萝卜两根,捡到硬币15个。
他对这个世界的硬币感到好奇,也对夜晚五颜六色的灯光十分着迷。
可惜无法久留,他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
他可是个正经工作的人!
深夜。
小镇陷入了宁静。
几声夹着尾巴的低声犬吠淹没在宁静的夜色里。
不想钻窗的槐笑笑从契合者屋里的镜子挤了出来,“普通材质镜子的进出还是有点困难。”有时间继续实验镜子的传递性。
他站在相拥着入眠的夫妻床前,弯腰把15个印着大菊花的硬币放在他们的床底。
指尖与指尖相触。
他进入梦乡。
“笑笑!笑笑!我的笑笑!”母亲不敢置信地抱着一年未见的儿子,一时哭得不能自己。
笑笑动也不敢动,十分不习惯地说了句,“别哭了……妈妈……”
“好好好,妈妈不哭,妈妈不哭……”母亲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和鼻涕,拉着槐笑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你在下面吃得好吗?穿的够用吗?有新朋友……”
槐笑笑无法忽视母亲沾上鼻涕的手,但是罕见的,他没有挣脱她的手,就站在梦里让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关心的话。
由于在契合者母亲那耽误了较多的时间,他匆匆地移开与母亲相触的手指,与父亲相触。
“爸爸……”
父亲的双眼蒙上了雾气,扭头想忍下泪意,但又不敢移开视线。怕一眨眼,他的孩子又不见了。
……
‘这是传说中的亲情吗?’槐笑笑闭了闭眼睛,心里仿佛多了些什么。
熟悉的感觉袭来。
他陷入了神秘的、不可知的黑暗。
……
清晨的睡意总是让人迷糊,醒来的父亲母亲愣愣地出神,“我梦见笑笑了……”
“我也梦见他了。”
真好。
是啊,真好。
最后一面,总算见到了。
他们相拥在一起,迎接着新的清晨。
……
混沌规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