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扶着刀柄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抖着,嘴里也是说着颤抖不成调子的话。
“刘太医,快,快救客氏。乳妈妈,你怎么扑出来了?”
客氏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腹部的绣春刀,抬眼望着眼前这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的新天子。她想伸手去摸朱由校的脸,朱由校松了刀柄歪在杨涟的怀里,气若游丝。
刘太医哪里顾得上救客氏,赶紧给朱由校诊脉。然后掐着新君的神门穴,以身体挡住了客氏的视线。
“陛下,是客氏自己扑去李进忠的身体前挡刀,与陛下无关。”
杨涟配合地轻轻移动脚步,把朱由校带离李选侍、客氏、李进忠的惨烈现场,极力想用自己并不算宽厚的胸膛,给这孱弱、颤抖的少年一个温暖的依靠。只是怀里的少年,在强撑着站立的同时,还不忘向刘太医哀求。
“救客氏,救客氏,她是我的乳妈妈。”
浓浓的眷恋、毫无遮掩的赤子之心,在他颤抖的哀求里呈现无余。原来还为他不由分说就杀了李选侍、而感到新君有暴戾倾向的大臣和御林军军卒,都不禁想着一定是李选侍该死。不见新君为客氏的误伤怕到不能站立了么。
王安上前说道:“李选侍刚才折辱陛下的时候,她不能护着陛下就早该死了。现在又为污蔑陛下的罪人挡刀,天子再护着她,是有失为君之道了。”
“为君之道是什么?”
朱由校盯着王安问。
王安这才猛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还没有出阁读书,还不知道他是否识字呢。
唉,真是愁人!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再者,不敢纵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
左光斗站在朱由校身前,背了这一段为君之道给新君。见新君若有所思,知道他在琢磨自己话里的意思,就赶紧对杨涟说道:“请天子到乾清宫正殿行礼。”
杨涟不用费力就把好像在思索为君之道的少年往外拥。哪想到怀里的少年在走到乾清宫的御座前,回头对秉笔太监王安说:“王安,吩咐人把客氏与李进忠合葬了吧,成全他们这对同命鸳鸯,也全了客氏哺育的这一场缘分。”
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生疑虑,天子这么重情义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大学士刘一燝对朱由校说:“请天子升御座,接受朝臣礼拜。”
朱由校迟疑了一下,看着刘一燝问道:“为君之道是前先生所言吗?”
刘一燝果断点头,“天子治天下事事以百姓为先,事事都是为百姓谋生存,就是圣君。臣当尽全力辅佐陛下成为圣君。”
“那你们呢?”
朱由校看着这百余名大臣发问。他的眼睛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每一个被他看到、与他对视上的,都不由自主地转开眼神回避。
这少年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目光中有种直透内心深处的犀利。
当然也不乏如杨涟这样的人,能够勇敢地与即将登基的少年对视,且还敢大声地说:“臣愿意辅佐陛下、追随陛下,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乾清宫里开始是参差不齐的嗡嗡声,最后汇成了整齐的呐喊,“臣等愿意辅佐陛下、追随陛下,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在呐喊声里,王安将朱由校扶上了天子御座,在山呼万岁中接受了朝臣的礼拜。
这个穿着皱巴巴的衣袍,身上还有杂味的少年天子,坦然地坐在御座上。杨涟在起身后看着高高在御座上挺直脊背、还没有加冠的少年,恍惚有一种那御座就是属于他的,他就应该坐在那里,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比他的父亲更适合坐在天子之位的感觉。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在参拜天子的群臣都有这样的感觉。
坐在御座的少年天子,轻咳了一声后,慢慢开口说话。
“先帝薨逝,实因郑贵妃隐藏祸心进侍姬八人起。先帝疲而初染疾,后被郑贵妃指使同党以药加害,着褫夺郑贵妃封号为宫人待审,侍姬八人陪葬先帝。内官崔文升进药后致使先帝腹泻不可挽救,李可灼非医官,且非知药知脉者进红丸致使先帝不及十二时辰驾崩,均按谋逆罪处置九族。首辅方从哲推荐鸿胪寺丞李可灼不慎,暂去首辅之位入诏狱待查。”
新君才接受朝臣礼拜,就下来这一串旨意要命的旨意,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首辅方从哲垂头丧气,他刚刚被暂停了首辅职位,这一辈子好容易爬到了大明重臣之位,如今就要入诏狱……他推荐鸿胪寺丞李可灼进药的行为,按天子的说法,那可就是勾连了郑贵妃等人谋害先帝了。
这可是诛九族之事。
他把目光投向了昔日交好的同僚、投向了匆匆赶来的福王。方从哲时任首辅兼吏部左侍郎,自然有立即替他喊冤的官员出声。
因万历薨逝而回京奔丧的福王朱长洵,率先站出来反对道:“先帝驾崩与我母妃何干?陛下谵妄了。”
说完这话他又转头对大臣们说:“黄口小儿信口开河,焉能担负国家重任为天子?”
朱由校冷声接话,刚刚开始变音的少年,尤带着一丝明显的暗哑,却字字清晰地送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来人,将福王立时拘在乾清宫暖阁里,传八名福王妾侍进宫夜夜伺候。按先帝内起居注次数与妾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