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县公府,书房。
张易之等候已久。
权策才到,他已经大步迎上前来,开口便问,“右相,下官可有得罪之处?”
权策脸色微沉,顿住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声反问道,“张侍郎,是来兴师问罪的?”
张易之气息一滞,气势陡降,整理了心绪,拱了拱手,“下官不敢”
“哼”权策并没有给他好脸色,冷哼一声,当先进了书房坐定。
张易之咬了咬腮帮,跟在后头进门,顺着权策的示意,落座在他对面,思忖片刻,重新组织了措辞,“右相,请恕下官造次,张同休有错在先,犯在崔司马手里,罪有应得,下官只恐因此事在右相这里落下不是,特来请罪”
权策良久不曾言语。
吱呀一声,书房门开,姚佾端着个漆盘进来,上头有一壶茶,两只青花瓷杯,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倒上茶水,侍立在权策身边。
水雾升腾,茶香袅袅。
权策端起茶杯,润了润唇,才开口道,“世间之事,空穴不来风,张同休的错,在可有可无之间,以崔澄的洛阳司马之职,在可管可不管之间,现实是,张同休有错,崔澄也管了”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起点,张易之没有品茗的心境,试探着问道,“可是张同休不肖,触了右相虎须?”
权策笑而不答,暗示张易之这个理解是正确的。
自崔澄发难开始,一盘大棋,已经开始排兵布阵。
张易之敢问出可有得罪之处这等恬不知耻的问题,那权策便会用事实告诉他,得罪了他,代价绝不会是区区十记杖责。
张同休是一颗关键的棋子,他很重要,必须保持心绪不稳,必须对张易之怀有怨愤。
至于借着李重俊的手,践踏韦汛的面皮,挑拨东宫内部不稳,只是副车,顺手为之罢了。
“下官代那不成器的废物,向右相告罪了”张易之踌躇一阵,打消了寻根究底的念头,权策为相日久,气象愈发威严,若再触怒了他,殊不划算。
陪着笑为张同休未知的罪名求情,“他只是个乡下人,又没有才学本事,只是办事有几分尽心,下官才提携一二,还望右相宽宏,大人不记小人过”
权策双目微阖,随意摆了摆手,高深莫测。
“右相,下官奉旨查探太孙遇害一案,受命以来,废寝忘食,不辞辛劳”张易之腆着脸,先就给自己贴了一层金,“赖陛下洪福,皇天不负,查出此案并非孤立,与控鹤府工地纵火案有关,且黑手……应当就在东宫萧墙之内”
权策呵呵而笑,张易之倒是报仇不隔夜,赤裸裸地要打击报复,东宫萧墙之内,除了李重俊,复有何人?
“张侍郎,你是个聪明人”权策嘴角的笑意有些嘲讽,“依着旨意,本相的职权,只在督查指导,并不插手具体事务,张侍郎做主便可,然而,以眼下形势,矛头所向,过于敏感,难免引起物议,除非有如山铁证,势必难平悠悠众口……故而,本相以为,还是稍微谨慎一些,暂缓些时日,方为妥当”
张易之面色阴沉,索性摊开了说,“右相,您不会护着自己的门生吧?”
“哈哈哈”权策大笑,笑得一半恣意,一半悲凉,“本相的门生,并没有那么多”
张易之很快便领会了,权策言外之意,除了已经逝去的太孙李重润,他并不承认旁的门生,李重俊尚未获得他的支持,“好,右相且安心,无论如何,下官定将太孙遇害一案,查个水落石出,为右相复仇”
“张侍郎说的话,本相是相信的”权策的情绪飞快调整回来,神情又是缥缈朦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侍郎暂隐雷霆于九天之上,过些时日,风头过去了,准备也周全了,总要办成铁案,才能一壮风色”
张易之思量片刻,权策所言,颇有道理,同是武后心腹,他树敌东宫,权策应当是乐见的,再说了,权策不允,他便是要罗织罪名,陷害李重俊,也是力不从心。
当下站起身,拱手道,“便听右相吩咐,下官告辞”
权策起身相送,在门口作别。
“主人,您不去唱戏,可算是埋没了呢?”姚佾掩口而笑,迎上前偎在他怀中,笑语嫣然,“张易之若真为您那门生复仇,主人您倒是无妨,宫中的上官昭容,怕是要祸事了呢”
权策轻咳两声,手上微动,后头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姚佾登时霞飞双颊,咬着嘴唇委委屈屈,牵着他的衣襟,将螓首埋在他怀中,也不敢牙尖嘴利了。
“主人,玉奴姐姐传了消息过来,给事中张昌期告假探亲,昨日清晨离了神都,返回定州老家”
“……权忠管事已经提前到了定州,正在摸排拉拢有用处的人,据他说,定州穷乡僻壤,长得好看的皮囊却是不少,只是都是眼界狭窄的土老帽,引导起来颇费功夫……”
“崇敏郎君已经约集了几家亲近的权贵子弟,都是与他厮混惯了的,他却是会借势,拿捏了许久才将千金公主早就给他的请柬散出去……咒日也已经到了崇敏郎君身边……”
姚佾伏在权策胸膛上,熏熏然欲醉,许久才想起正事,将无字碑和无翼鸟的传讯一一禀报。
权策点点头,揽着她走到坐榻旁坐下,沉吟片刻,“二郎那边,如何了?”
提到这个,姚佾来了精神,翻身起来,跪坐在他身侧,“主人,二郎君已经拿到了石漆,也定好了点位,呈六芒星形状,彼此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