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破晓
太初宫,少府监。
郑重将武崇行请了来,与他商量公务。
说是公务,其实更是私务。
年初权策以商道外贸钳制外藩,因杨我支不识大体,表现极其拙劣,后突厥默啜部失了与大周外贸行商直接贸易的权利。
武后于心不忍,封了云曦安戎郡主的爵位,由藩邦公主,变成了大周贵人,又特旨新安县公府可独立运筹商道,专供默啜部。
权衡渐大,平日也多由义阳公主照看,云曦闲了下来,权策便将府中商队事宜交给她,亲手运作,支应默啜部的盐茶必需,也好消解她的忧心。
商队人力并不缺,权立早早便将架子搭了起来,管事账房,连同护卫通译,都是一应俱全,货源却是个大问题,云曦初拟的货物清单,不只涉及到大周内部的物资,还颇有一些来自西北、西南的藩属国,却不是等闲之事。
通商府管领天下行商,权策头上的通商府尹头衔,仍旧还在,但随着张易之权势炽烈,张昌宗水涨船高,借着通商府供奉的名头,插手颇多。
原本定下的权限两分,张昌宗负责执照核发,权策负责审查管制和地方分支,权策不常去,代表他实质掌握通商府政务的,是通商府少尹王禄。
他行伍出身,并不是轻易屈服的性子,与张昌宗百般周旋,不涉大节的,可以让步,涉及根本的,寸步不让。
张昌宗嫌弃执照核发一锤子买卖,不能常开利市,有意染指行商管制事务,借此勒索行商,试探性地插手几宗案件,收了巨款贿赂,想要关说一二,王禄却毫不给颜面,耳报神的消息也快,都在张昌宗寻他开口之前,妥妥将涉案行商人头落地。
坊间传闻,张昌宗曾怒骂王禄,说他是犟驴少尹,视之为眼中钉。
也因此,通商府内气氛紧绷,王禄行事格外小心,提防张昌宗黑手,并不能开方便之门,给予云曦多大支持。
倒是无妨,正管衙门受限,还有财神衙门。
少府监为了迅速消耗海量金银,对内、对外漫天采买,手头正经握着不少内外行商的命门,将这些归集整合,分一些给云曦的商队,绰绰有余。
郑重和武崇行拿着簿册比对筛选了一番,选了些规模大,诚信好的行商,单独造册,到时候送去新安县公府,供云曦选定。
办完正事,两人对坐品茗闲聊。
“郑郎君,金银价下跌,铜钱腾贵,那些一赐乐业人最是奸猾可恨,趁机囤积铜钱,不流通物资,专门哄抬铜钱价格,低买高卖,弄得大周百姓士庶都跟着抛售金银,外商惶惶,现在采买,已经不乐意收取金银了”武崇行忧心忡忡。
郑重有滋有味啜饮了口茶水,“崇行郎君莫要担忧,我料想右相定然早有谋划”
武崇行眼睛一亮,郑重是权策心腹中的心腹,多知道些什么,也不出奇,低声问道,“可是大兄透露了甚消息?”
郑重摇头,“却是没有,但杜审言挂着检校冬官尚书的官衔,东渡倭国已经将满两载,所为者何,一直未曾有明确交代,我却不信他是去游山玩水的”
“如果真是如此,我等该趁此良机,低价囤积金银才是,岂不是又可以大赚一笔?为何大兄没有安排下来?”武崇行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动几圈,“不行,我要去面见大兄,与他分说分说”
“崇行郎君且慢”郑重赶忙拦住了他,“既是要劝说右相做决断,还是要多做些准备,将金银与铜钱的比价变动整理一番,也好作为参考”
武崇行也不矫情,拱手谢过郑重提醒,急匆匆离去。
他离去没多久,郑重才料理了几桩公务,又有人上门来。
却是个稀客,殿中监李峤。
“下官见过李监令,监令有吩咐,传召一声便是,岂敢劳动玉趾”郑重依礼将他迎进签押房,张罗了茶水伺候,下首陪坐,面上一团和煦,心中却是紧绷起来。
宫中二张,气焰熏天,形似八爪鱼,到处伸手,令人侧目,李峤是二张的早期嫡系,最是得用,不得不提防三分。
李峤面貌清瘦,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他以珠英学士为跳板重新入朝,便一直是这副模样,摆了摆手,“郑监令无须客套,老夫此来,是有事相商,恒国公仰体陛下心意,有意在殿中监新设控鹤府,以为陛下遣怀养心之所,所需钱帛,约莫三百万贯,自少府监开支,细目在此,请郑监令过目”
郑重面色不动,伸手接过一沓文牍,只看了开头,便抬起眼,笑道,“少府监乃陛下内帑,用度唯陛下心意,兹事体大,未经陛下俯允,贸然行事,恐有所不妥?”
郑重看得分明,这份文牍起头签押,只有张易之的春官侍郎印鉴,并无尚宝监玺印,二张门下走狗将他们的意图看得比天大,在郑重眼中,却是丝毫权威都无。
李峤眉头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笑纹,“陛下明君,志在千秋令名,主忧臣辱,这等为陛下献礼之事,自当由臣子分担,岂能出自陛下之口?还望郑监令慎之”
好大一顶帽子。
郑重的笑脸不变,连连点头表示认可,“李监令,论起职权,殿中省大,少府监小,此事又是殿中省起头,李监令自是陛下忠心臣子无疑,那便请李监令履行划拨程序,少府监将钱帛拨到殿中省名下,下官也愿成全李监令一片丹心”
高帽原样扣了回来,李峤脸色沉了下去,“郑监令伶牙俐齿,本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