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策有片刻地失神。
临淄王李隆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郡王,他是武后还政李唐之后的最终胜利者,开元年间,一手主导大唐盛极一时,天宝年间,又一手造成大唐由盛转衰。
这些只有权策一人知晓,无人可与共担此时心境。
平心论,他来到这个时代,所作的事情委实不少,逆转历史也不是一回两回,此事出自他的安排,但当结果摆在面前,一朝主宰,风云人物的性命,真真切切断送在他手中,他也神思不稳,心中发凉,对漫漫前路,产生了些许惶惑。
武后对自己子嗣的懦弱颇不满意,孙辈之中,有些狼性的,只有李隆基一人,她素来欣赏,包容有加,骤闻死讯,身子明显晃了晃,双手扶着坐榻,急促喘息,胸前急剧起伏,猛地转头看向权策。
随着她的视线,李旦、上官婉儿,近身的上下人等,都看了过去。
权策的脸上,有恍惚,有迷惘,似是难以接受,还有隐隐的畏惧,却没有悲戚。
发自天然,毫无做作修饰痕迹,良久才回过神来,见了众目睽睽,微微一惊。
武后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悲叹一声,无力摆手道,“摆驾上阳宫,召相关人等来见”
“呜呜……”李旦这时候才哭出声来,抽噎着道,“儿臣,儿臣遵命……我苦命的三郎呐……”
武后听得烦躁,深深皱起了眉头,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带上了冷意。
帝王之心冷酷无常,不管真是意外,还是另有黑手,李隆基之死已成事实,李旦在武后心中的分量,更是下跌不少。
上阳宫,观风殿。
武后摆手令随行众臣僚退下,权策跟着便要退出去,却被武后唤住,“权策,留一下”
权策在殿内站定,武后带着上官婉儿和谢瑶环去了浴汤殿,沐浴更衣,一站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神情有点急躁。
武后披散着头发,满头青丝,竟没有一点白色,满面淡然,方才的失态和悲戚无影无踪,在御案前坐定,上官婉儿跪坐在后,为她绾发髻,“急成这样,要作甚?”
“臣,想着回府看看云曦……”权策垂首,又补了一句,“也将陛下封赐实封地的好消息,告知于她”
“呵”武后嗤笑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临淄王薨逝,如此重事,皇族朝局,都免不了一番动荡,你不多多为君分忧,却只想着儿女情长,可是做了亏心事?”
权策面色不动,手脚微有些不自然,“陛下,臣想了些,只是,只是相关之事,都是陛下家事,臣不敢置喙”
武后眼睛闪了闪,嘴角微翘,略过了这茬不提,“哼,你倒是乖觉,看云曦倒是不用急,且留下,陪朕一起听听,临淄王的伤病到底是怎生状况?”
权策唯唯领命,武后的疑心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解的,说是陪着听听,其实也是受审。
没过片刻,脚步声纷至沓来,皇嗣李旦、内侍高力士、老御医蒯世金,还有一众御医和李隆基的近身侍从宫女,都到了殿中,足有数十号人。
“隆基伤病何时落下?”武后开口便问到要害处。
“陛下,正月二十六日,临淄王领着几个千牛卫的侍卫,在双曜城校场跑马,不甚坠落马下,遭马匹践踏,伤及筋骨”高力士年纪虽小,口齿却清楚,三言两语将李隆基受伤前后交代了个清楚,“皇嗣差遣,奴婢去了思恭坊,请老御医蒯世金前来看诊,彼时,新安县公也在”
坠马时有千牛卫在,千牛卫的中郎将是权竺,请御医的时候,又碰上了权策。
听了高力士的说辞,李旦满腹狐疑,上官婉儿忧形于色。
武后却是松了口气,以她对权策的了解,若李隆基之死,真与权策相干,他绝不可能留下那许多把柄。
“权策,你去蒯御医那里作甚?”武后心中有了数,该问的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陛下,臣奉旨勘问突厥案,彼时,杨我支受伤是症结所在,蒯御医是骨鲠圣手,特意前去敦请”权策从容回应。
武后轻轻颔首,眼看就要划水而过,李旦却又突地杀出,“母皇,儿臣有一问”
得了武后的允许,李旦走到权策面前,“大郎,蒯御医去了麟趾殿,你后来又寻了谁替代他?”
权策摇头,“臣没有再寻骨科医生”
“这是何故?”李旦逼问,腮帮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权策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云曦去探望了杨我支,察知他根本就没有受伤,因而臣断定,此案只是默啜的野心作祟,击破他的幻想才是当务之急,查案、治伤都已无必要”
“不查案,你如何逼退默啜?”李旦的问题,已经与李隆基之死,没了干系。
权策看了武后一眼,武后拂拂袍袖,“说了也无妨”
“臣命人追出云州,诛杀阿史那元镇,将默棘连自使团纵出,回归草原占据先机,默啜已成丧家之犬,他又如何敢不退?”权策直视李旦的眼睛,口出杀伐之音,毫不掩饰,对他的盘问已经颇为不满。
“呵呵,大郎不愧智计百出,吾家麒麟儿”李旦被他的目光一刺,也醒过神来,笑得很有几分尴尬。
武后看都没看他们二人的交锋,“蒯御医,你将临淄王伤病以来的演变说来听听”
“是,陛下……”蒯世金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手中捧着一沓记录,侃侃而谈,“臣等勘验了那匹惊马,在它四蹄,发现了病变腐烂痕迹,尚无法确定与临淄王感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