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仁和坊,位在长安城东南角,旁侧有伊水两条支流环抱,风景秀丽,虽离宫城甚远,房价却仍旧高企不下,东都权贵富商,乐于在此置业,以作休沐日娱乐,修养身心之用。
或者,还有其他用处。
傍晚时分,一行车马从仁和坊一处宅邸出来,男主人在门口盘桓片刻,阔步上了马车,贵妇装扮的女主人牵着个粉雕玉琢的童子,久久挥手,目送马车远去。
马车走后不久,宅邸后门,一个青衣小帽的仆役推着独轮车出来,轻车熟路,自最近的长夏门出城,出城约莫四里地,有人在路边接应,仆役扔掉独轮车,换乘快马,沿着官道向西疾驰。
“唏律律”胯下马匹发癫一样乱跳乱蹦,前蹄晃荡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仆役被抛飞出去老远,重重砸在路面上,全身骨头剧痛,路面上几颗铁钉扎进了体内,疼痛至极,惨嚎出声,好容易缓过劲来,来不及揉伤处,脖颈间就多了两把寒光闪闪的开山刀。
两都之间的官道,今夜的不太平不止于此。
潼关的一处驿站,出了食物中毒事故,贼子奸猾,在餐具上涂毒,驿站中的住客全部遭了毒手,驿站的吏员护卫,因忙碌公务,得以幸免,好在毒物的功效只是软骨,并不致命,随后冲入几个黑衣蒙面歹徒,驿站上下以命相搏,歹徒凶悍,杀害数人,众人皆以为必死,忽听一声唿哨,歹徒虚晃一枪,分散遁走,却原来他们另有同谋,从后门潜入,掠走高安公主府一辆马车。
驿站连夜派人请了医生,按照官位高低诊治,医生们对这些江湖路数并不擅长,费了半天功夫,也不过让人恢复行动,身体上的麻痹和疲软无力没有去根,驸马都尉王勖能动弹后,下令速速起行,一行人扶着楼梯艰难行走,尚未下得楼来,驿站突然燃起大火,又有歹徒来袭,不知是上一波去而复返,还是有新的一伙对此地起了兴趣,此番不仅人数更多,下手也更凶残,石灰粉,飞镖暗器,叮叮当当撒下来。
驿站主事欲哭无泪,“天杀的,快些顶住,莫要伤了驸马”
驿站的护卫胆气已经杀没了,躲在廊柱门墙后面,口中咋呼,不肯出来,歹徒却也不理睬他们,径直冲向驸马王勖一行,有那忠心的仆役护卫强撑着软绵绵的身体阻挡,无不被乱刀砍杀,丝毫不容情,王勖惊惧交加,瘫倒在地,王晖双手把着楼梯,死死挡着身后一个仆役装扮的人,这般作态,却让歹徒喜出望外,跃起一记连环脚,将王晖踢开,数把雪亮砍刀,密密劈在那仆役身上,将其剁为肉泥。
一声唿哨,贼人乱糟糟四散。
“噗……”王晖被踹在正胸前,呕出大口鲜血,腿上鲜血殷殷,看着碎成一地肉渣的仆役,又是一阵恶心反胃,心中痛悔不及,实不该不听大郎劝说,这东都之路,竟似龙潭虎穴。
王勖全身覆盖着一层层冷汗,动了动身体,喃喃下令,“起行,往东都”
“父亲,事已至此,还去东都何为?”王晖不解。
王勖怒瞪他一眼,“为你治病”
王晖瑟缩,不敢再多说。
大明宫,承欢殿,李家武家诸多子侄觐见,提前向武后拜贺春节,并非所有人都有这个露脸的机缘,武三思、武承嗣、太平公主、睿宗都是举家前来,武攸暨和武攸宁兄弟独自前来,其他旁支,只有寥寥几个代表,敬陪末座。
殿内畅叙亲情,其乐融融。
权策躲在帷幕后,写下简略一行字,“上与太平殿下、武氏宗亲入承欢殿拜贺新春”,便停了笔,眼睛飘向武攸暨,此公温厚性子不改,即便是小辈祝酒,也是笑脸相迎,又悄悄看了眼太平公主,她与武后同坐一案,权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侧面,脖颈修长,面如银盘,身段稍显丰腴,比身旁的母亲还要粗壮些许。
关于这两位的姻缘,有很多传言版本,却不知实情如何?
权策神思翩飞,冷不防有人将矛头对准了他。
武承嗣家的三郎武延秀,看到他,又想起了当初御马的争执,“姑祖母,孙儿想要纨骕骦,还请您赐下”
“纨骕骦?”武后饮了几杯酒,脸颊带着几丝酡红,想了想,才想起来,“高宗皇帝那匹马,我已经赐给权策,延秀可另择一匹”
“孙儿不要别的,只要纨骕骦”武延秀撒娇耍赖。
“放肆”武后扔掉酒杯,厉声怒斥,殿中气氛随之紧张,武承嗣抽了武延秀一个大嘴巴子,与他一同跪地请罪。
权策离席,主动退让,“天后,纨骕骦高傲,臣驾驭起来颇为吃力,若得天后恩准,臣愿另择御马”
武后盯着他看,气息颇不平静,“何以至此?”
权策不明所以,不敢胡乱作答,保持沉默。
“朕闻,你搬去高安府上住了?”武后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是,臣独在长安,姨母挂心,故而令臣搬去府上照料”权策搞不懂路数,据实回答,在高安公主府里,他过的跟个二世祖似的,被宠上了天,越是如此,他越是感觉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你可识得太平?”
问题一个比一个诡异,饶是权策两世为人,此刻也六神无主,跪倒在地,“臣惶恐,臣认得公主殿下”
武后突然意兴阑珊,“罢了罢了,纨骕骦是朕赐给你的,你就好生收着,散了吧”
睿宗随同武后先行离开,太平公主特意绕了一圈,在权策面前停住,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