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一寸寸往上抬起,朦胧的光线随之落下,洒在久违亲近光明的土地上。
明明是如此微弱的光芒,却惹得青鸾黛眉轻皱,眼帘紧阖,她努力地想从坑里挪动,却发现自己浑身散发着酥麻无力,这才想到,自己原来已经一夜未曾活动了。
“好好闭着眼睛,不要勉强自己。”
“嗯。”
青鸾娇憨地点头,微颤地张开双手,那强而有力地臂弯便伸进了她的腋下,将这软若无骨的少女,轻轻抱了起来。
“呼——”
玉台抱着少女,在坑底站起身来,却发现这密林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古树一棵棵齐根而断,翠绿树叶散落一地,铺满了视野可及之处,一直延伸道迷雾深处,而在这乱地之上,却清晰地留下了两条车轮碾过的浅沟。
只是这车轮,也太大了些吧。
玉台缓步走到浅沟中,用脚掂量,发现这浅沟竟有数步之宽,正待更进一步观察时,怀中青鸾却揉了揉眼睛,缓缓睁了开来,她看着眼前这一切破败乱象,不由心中震惊,微颤道:“那终黎氏,竟然如此霸道横行吗?”
玉台不置可否地观察着,叹息道:“想必这便是天枢机留下的痕迹吧,天枢机乃是大秦立国之初,赢天子手下大将终黎之宝器,传说中天枢机战斗无须一兵一卒,全靠内在机关运转,便可搬山跨海,破敌攻城。而终黎天纵之才,一身融会符咒与机关,号令数十台天枢机,如臂使指,曾经一人为先锋,中军未至,便已连克数城片地,令天下哗然。”
“世间上,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吗?”青鸾身子一侧,轻盈落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环视着周围景象,痴痴道:“有了天枢机此等奇迹,又何须奴仆兵卒呢?”
“并非如此,”玉台揉乱她的头发,道:“即便是终黎之才,亦只能号令数十台天枢机,作奇兵尚可,却难以左右大军,否则终黎氏也无须排在大秦十四氏下游了。而且,真正的天枢机早已失传,经过此地的天枢机,恐怕也需借助人力,如此一来,此物便堕入了凡间,又何德何能,配得起天枢二字呢?”
“好像也对,”青鸾不去细想,她只是乖巧地点头,却退后了两步,认真地用纤手梳理秀发,微嗔道:“头发都被你弄乱了,娘亲说过,头发女孩儿的命,可不能乱糟糟的。”
“我以为……”玉台失落地垂下手——
青鸾却矮下身子,用脑袋顶住了那残缺的手掌,如猫儿般靠近他,幽幽道:“我又不是真的怪你。”
“那就好。”玉台眼帘低垂,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青鸾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扉渐渐松动,就如同一只小猫试探性地伸出肉垫,挠了挠一般,痒痒的。
嗯,想要伸手在他脸上画圈圈,问他会不会与自己一般,也会痒。
然而青鸾没有这么做,她微红着脸庞,往旁边看去,打算借此岔开话题,说些什么,却无意中看到了漫地绿叶上惊人的一幕。
在那斜坡之低,断树边沿,铺满死去绿叶的草地上,微弱光芒处,有一叶扁舟,正在身上拉出了四根木藤,从四面插入泥土中,艰难地试图在地上站起身来。
宛如一只方才生下来的小马。
青鸾薄唇微张,她仿佛被猛力抓了一下,浑身一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玉台见她神色有异,便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这一幕。如若说天枢机依靠机关,可以独自在山野间穿行,攻城伐寨,便是奇迹。那么一样本该没有生命的人造物,却孕育出了智灵,并且开始越发靠近一个真正的生命。
这又是什么呢?
“刘秀!”
青鸾提起破烂裙摆,迈开小步着往那里跑了过去。
玉台扫过满地断树乱石,又把目光落在了更远处的迷雾森林,幽幽道:“不知那渔夫,可曾试想未来呢?”
声音渐渐落下,却没有得到回应,玉台不由自嘲一笑,朝着斜坡底部走去。
“刘秀,你在做什么?”
青鸾看似明知故问,却是有些不敢置信,这到底是一叶扁舟,抑或是如天枢机一般,只是一个傀儡,但若是傀儡,那么操纵它的人,到底在那里呢?
青鸾紧抿着嘴唇,忽而望向了天空迷蒙。
玉台没有注意到她,便只是止步在不远处,沉默不语,目不转睛地看着扁舟摇摇晃晃,看它能否用这纤细柔弱的四肢,自如地站立起来。
扁舟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异地状态,它脑海中对于的天枢机的记忆快速地消退,却又生出一股不甘愿,想要用力地抓住这退潮般逐渐离去的浪花,浪花之上闪烁的光影。
于是乎,扁舟紧咬牙关,用四条木藤奋力支撑自己到了最高点,心中蓦然生出枯木之间朵朵繁花,潜意识告诉它,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做。
扁舟昂首,颤抖摇晃的木条,忽而离开了地面,想要往前迈出一步。
“啪啦——”
扁舟还未站立一刻,便散架般摔在了落叶之上,震散了一圈叶子,在贴近地面的一刹那,它心中所绽放的烂漫繁花,皆被震碎了。它迷茫地抬头,有几片叶子,反转飘落而下,缓缓在舟首之上。
“那船,巨大,可怕,威风八面,为什么?”
扁舟在地上挪动着,在舟身剥下更多木支,卷入那四根根藤条中,自己本身,反倒变得越发细小了,它咬牙切齿,声音颤抖,满腔悲伤道:“那船,好厉害可怕,六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