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幽深繁茂,虽然今夜并无通透的月色,视力略微受阻,但竹林的清雅之气反而脱颖而出,让人神清气爽倍感通畅。
幽篁之中,郁郁葱葱,微风袭来,细枝摇曳,绿影婆娑。隐隐有洞箫之音,如泣如诉,伴着细流拍石的清鸣,恍若天然的乐曲,令人心醉神迷。
男子一身白衫,倚在溪边的青石上,墨发如瀑却并不挽起,反而任其垂于清流中,随波漾起阵阵涟漪,漂在水中的竹叶从他的发中毫无阻碍的穿过,柔顺的令女子也自叹弗如。
此时乌云渐渐消散,露出了尖尖的月牙儿来,挥洒清辉一片,仿若是男子的箫声吹散了乌云,月光正好落在白衫男子的身上,风吹袖动,水流发漂,一管长箫,吟山唱水。莫不是天上的仙人偶有余兴,下凡游玩,这世间又岂会有这般美景。
竹林溪流,明月相照,白衣仙人,倚石吹箫。
“出来。”
一曲终,男子对着空气道,话音刚落,身后立时多出两道黑影,一男一女,齐齐下跪,二人对比明显,一如江湖传言:刹罗门,罗刹鬼,男极丑,女极美。
“属下,参见主上。”
白衣仙人起身转向二人,正是玄鸣州。
他的声音如玉石一般温润,也如玉石般清冷,“起吧。”
月色洒在他身上,身周是绿竹猗猗,身旁是青石磊磊,身后是溪流潺潺,如画仙境,如画仙人。
“属下自知不该擅自打扰主上,可是……”女黑衣人犹豫了一瞬,方下定决心道:“可是主上近来的所作所为越发让鸾英不懂。”
玄鸣州细细的抚摸着手中的玉箫,温柔细致的动作仿佛在轻抚爱人的面庞,“哦?”单单一字,却犹如千斤,二人面色如纸,复又跪下。
鸾英咬了下嘴唇,浑然不顾身旁人的提醒,硬声道:“刹罗门建派初衷本就是为了东岐皇室铲除异己,解忧阁既然已经参与夺嫡,而且站在主上的对立面,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其于世!”
“中元佳节之夜,你自作主张暗杀失败,刹罗门损兵折将四十余人;前不久你再次自作聪明,甚至动了江湖力量,请了莫家拳传人莫庄和湛卢剑后人肖真,可结果如何?”玄鸣州背对她,语气温润,身姿清雅,实在让人无法将他与东岐第一暗杀组织刹罗门的门主联系在一起。
“属下自知有罪不敢偷生,只是属下宁死也要除去这一心腹大患。”鸾英低下头,仍旧不甘示弱。
“宗鸢你说呢。”他的声音不辨喜怒。
被换做宗鸢的男子,面容被狰狞丑陋的恶鬼面具万万全全的挡住,但他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动听,“属下认为主上自有分寸,宗鸢并无异议。”
“主上!”鸾英鼓足勇气抬头看向男子修立如竹的背影,痴迷的神色一闪而过,“刹罗门向来只服从于东岐历代国君,陛下将刹罗们交于主上手中,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她膝行上前,以头触地,“至尊之路永不太平,鸾英誓死效忠主上,自会为主上扫除一切阻碍。”
“阻碍?”他似乎轻轻一笑。
鸾英握紧了拳头,眉眼间多了些嫉恨之色,“鸾英有一言即使自知不当讲也要说。”她直起身道:“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晋之骊姬哪一个不是亡国之相,主上可不要做那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糊涂君王。”
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鸾英便被一道大力扫向身后的竹林,血肉之躯撞断了好几株竹子,内脏几乎碎裂,但她仍倔强的咬牙硬撑,只嘴边溢出几滴鲜血。
“属下知错。”
“出去。”
鸾英将口中涌出的鲜血咽下,干脆利落的退了出去。
玄鸣州看着跪俯在地的宗鸢,“她总算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笑了笑,“至尊之路永不太平。”
“请主上吩咐。”
玉一般的手抚上玉箫,一时竟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玉做的。
“跟我来吧。”
他用长箫轻轻在青石上一点,面前的竹林就像是被人施了法术一般整整齐齐的移开,列队左右,中间露出一条供人通行的小径来。
“曲径通幽处。”玄鸣州温和的解释道:“这条小道的名字。”
宗鸢只管垂着脑袋,完全没有注意到其实这片竹林正是按照五行八卦排列,东木、南火、中土、西金、北水,相生相克,相克相生。
曲径通幽处的尽头是一座碧幽幽的湖水,碧湖周围每十五步便缀着一颗夜明珠,将这一大片碧湖照得波光粼粼,如在白昼之下。这座湖是活水,远比一般琥珀来的清澈,但因为湖水颇深,这光只能透过表层,底下还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黑黢黢的光景。
“北狄三杀当日在盘龙江齐齐身陨,三杀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玄鸣州摇头一笑,“三杀之名不过是代号,可在这么多任的红魃中,只有上一任才配称作北狄第一杀。”
宗鸢疑惑,“可上任红魃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在一次任务中身陨,尸骨无存。”
宗鸢垂眉等了许久也不见玄鸣州解惑,他抬头,只见面前男子的白衫随风而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御风而去。
下一秒他的确御风而去。
玄鸣州飞入湖面,燕子点水,飘逸前行,长箫赋剑魂,于手中一挽,气浪如有实质,似一道无形气墙,直直劈开湖面,露出湖底的光景来。
眼前这一幕,足以令任何人瞠目结舌,说是志怪小说中的情景也不为过。
一不知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