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远被何雍拖着来到这家著名的本地夜场,里面的热闹喧嚣和夜风萧瑟的大街简直是两个天地。人声瞬间就被鼓噪的音乐盖住了,舞池里众人恣意放纵地晃动着,群魔乱舞,鼻腔里充斥着男男女女们失控的荷尔蒙。
他很久没有来这种酒吧,感觉自己一把年纪,耳朵都快要被震聋,太阳穴微颤,纯属自己找罪受。
原皓本来提议坐包厢,但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大伙儿就想待在大厅,方便随时进舞池蹦跶,并美其名曰找寻青春的冲动,与资本主义的堕落做斗争,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见识见识醉生里赫赫有名的钢管舞表演。
姜鹤远和何雍去了趟洗手间,回来隔得老远就看到原皓坐在沙发上,和一个女人在说些什么。
“那谁啊,咱们班同学有穿成这样的吗?”
何雍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紧接着啧了两声,对姜鹤远说道:“这个花花公子,这么快就和人勾搭上了。”
两人走上前,何雍正想揶揄原皓两句,却不想原皓见到他们,倒是先发了通莫名其妙的感慨。那女人也跟着转过头来,短短一秒内,只见她脸色风云变幻,残留的笑意以一种有目共睹的速度生生凝固在了唇边。
她嘴角的弧度僵硬得过于明显,以至于何雍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次对自个儿外貌产生了强烈的质疑,他想,我怎么着也没有帅到吓人的地步吧。看一眼姜鹤远,发现他也盯着那女人,脸上面无表情。
姜鹤远一向如此,何雍倒不奇怪。只得带着疑惑,笑着说道:“皓子,不介绍介绍?”
原皓道:“这是……”
一开口就卡了壳,他根本没注意她的名字。
尹蔓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重新扯出一个笑容:“……伊乔。”
刚才她的视线猝不及防与姜鹤远撞了个满满当当,心脏陡然打了个突,骇了一大跳。完全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他——他看上去就像是那类会有洁癖的人,和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充满了格格不入。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首,在她这里怎么就成了不是债主不碰头?
昨晚打下欠条时,他问她的名字,她回答的版本还是“尹蔓”。如今当着他的面赤/裸/裸地报上艺名,其尴尬程度不亚于公开处刑。
她见姜鹤远身形一滞,几乎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吐出“还钱”两个字。
那就太丢人了。
不料他除了一开始眉头微拧外,之后便对她视若无睹,直接绕到了沙发对面坐下。
尹蔓微微颔首,心乱如麻,不停告诫自己千万要镇定。假睫毛遮挡了眼眸里的情绪,她在脑内飞快地盘算起来。
尹蔓非常清醒地把生活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是醉生,一个是除了醉生以外的现实。
去派出所处理猪妹的事固然属于后者。尽管当时没打扮成现在这样,但却是化了妆的。化妆品不仅是她最可靠的盟友,也是最虚假的面具,最坚固的盾牌。在醉生里,大家萍水相逢,逢场作戏,再见亦是不相识,谁也不会去真的了解谁。
于是在黑夜下的滚滚红尘里,她为自己量身打造出了一个人格,它与现实生活毫无关系。毕竟当处在某种不尽人意的环境下时,人总会尽其所能地寻找到那一丝妥帖与慰藉。这个人格让她在做着某些事情的时候,能够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那不是我。”
而一旦离了醉生,她仍是世间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尹蔓像一个艰难的守卫,长年忠心耿耿地维持着内心秩序的平衡。姜鹤远的出现超乎计划之外,两个世界泾渭分明的界限骤然被他打破,边界顿时混沌起来。现下那平衡失了偏颇,使人感到异常心慌与焦虑。
只要姜鹤远的记忆不是只有七秒,那必定是认出自己来了,他甚至才给她发过短信。然而他却毫无表示,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对于这种情况,她唯一想到的原因只能是——他们霄壤之别,他比她更不想让人知道彼此存有任何联系。
那样最好不过。
尹蔓理清头绪,暂且松了口气。这时他们的同伴也差不多陆续到齐了,桌上摆满了酒水和各类零食果盘。
她调整好状态,拿起一瓶皇家礼炮21年,给众人看了一下,十分具有职业道德地保证:“我们酒吧有自己的专业酒窖,都是正规渠道,价格再合理公正不过。醉生能做成现在这么大的品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货真价实。大家可以随便验货,我们绝对不会拿假酒来忽悠客人。”
说完这番话后,她让小八开了酒,耐心地询问众人的口味。除了几人喝纯饮外,其它都习惯于喝混饮。尹蔓倒出部分加入冰块和水,将古典杯轻轻推向喝纯饮的几人。他们刚才报出的口味有浓有淡,她只听了一遍,竟是记得清清楚楚。
此刻酒吧里一场狂欢刚刚落幕,歌手唱起抒情的流行歌,曲调悠扬,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有的人蹦累了回座休息,有的还在舞池里,闭着眼互相依偎着惬意摇曳。
尹蔓手上动作不停,熟练地将软饮兑入扎壶内,将酒水搅拌均匀。接着用搅拌棒挡住里面的冰块,将酒分倒在众人杯中,嘴里不急不缓地介绍:
“皇家礼炮产于英国,是最负盛名的苏格兰威士忌,浓度在四十到四十三左右,口感以柔绵醇厚而著称。其中21年是为了纪念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加冕典礼而诞生的,曾经连续两年获得过国际葡萄酒和烈酒大赛的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