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我们皆是警惕地抬起了头,一脸防备地朝身下望去——然而,那块颤颤巍巍的甲板愣是动了好长一段时间,待到我一双眼睛都快要把它望穿了,甲板之下的一颗脑袋方才摇摇晃晃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定睛一看,那突然冒出的半截人影,竟是足足有小半日未曾见到的姜云迟。
经历了一场消耗巨大的战争之后,她也没能好到哪儿去,虽说是有幸没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划痕与淤青也并不在少数。
她极为艰难地从甲板与船舱之间的夹缝中探出了身体,而同时为了掩人耳目,又致力于不发出半点引人注意的声响——磨磨唧唧地倒腾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她才一个纵身窜到了我们身边,一把握住铁笼子的围栏,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回事啊你们两个?为何就突然被发现了?”
沐樾言淡淡扫了一眼周围环境,见四下并无他人,这才暂且安下心来沉声应她道:“谨耀侯和太子殿下结盟的事情让段琬夜知道了……那么背后是何人在牵线搭桥,自然就成了显而易见的事情。”
“这……这是怎么知道的?”姜云迟瞠目结舌道。
“段琬夜老早就有意拉拢北方势力,寄往谨耀城的书信不比孟郁景的少。”沐樾言摇了摇头,叹道,“这谨耀侯大概也是个性格耿直之人,回信之时拒绝得透彻明了,不曾绕半点弯子。”
“耿直归耿直,却是把我们这群人给害惨了!”姜云迟恼怒地拍了拍脑袋,干杵在边上愤愤不平了好一段时间。末了,又兀自将幽幽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然而乍一看到那满脸狰狞交错的血痕,不由得大惊失色地低呼道:“这破丫头片子是怎么了,莫不是给揍得毁容了?”
沐樾言怔了怔,亦是垂眸望了我一眼,转而对姜云迟道:“她背后硬生生受了薛临一掌,如今体内气息错乱,脉象薄弱无形,探不出个虚实来。”
“薛临?他那一掌可不是拍着说笑的!”姜云迟瞪大双眼诧异道,“没处理好的话,估摸着要落个半身不遂……”
我默默仰头,下意识里朝她投去了微弱的目光,然而彼时胸口生闷,脏腑凝滞,却终究是虚得没能挤出一句话来,
“嗯。”沐樾言探指点了点我僵冷如冰的手背,低声道,“况且现在江上风寒,一直这么吹下去,恐怕连命都要搭上。”
“要不,我烧些热水送过来?”姜云迟道。
“不必。”沐樾言肃声道,“你还是先下去罢,若是待会让人撞见,你很快就会被怀疑成同党。”
“不。”摇了摇头,姜云迟瞟了一眼甲板下喧闹的船舱,刻意将音量又压低了一些,探头对我们二人窃声道:“段琬夜疑心于我只是早晚的事情,趁他现在还窝在房里休息着,我觉得我必须要做点事情……”
“你要做什么?”沐樾言皱眉问道。
“我在货舱无人的偏后方,发现了一艘紧急备用的小木船。”挤了挤眼睛,姜云迟扬唇道,“我先偷偷把它拖出来,然后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三人一起……”
“不可,休要鲁莽行事。”冷声将她打断,沐樾言神色凝重道,“这么大一个铁笼,你权当它是摆设么?”
“哎?”瞪眼瞧了瞧面前这座有半人高的铁笼子,姜云迟顿时傻了眼,直愣道:“我倒是全然没想到,你们还被关在这破玩意儿里面……”
话音未落,还没等她再度开口提及别的话题,周遭却是极其突然地响起一阵微妙的异响,“咚咚”、“咚咚”地,如敲锣打鼓一般毫无预兆地涌入了我们心间。霎时,本是随心所欲而讨论的话语便应声戛然而止,沐樾言和姜云迟无声地对视一眼,相互使了个眼色,下一秒,那姜云迟便身子一矮,迅速掀开甲板,不留痕迹地悄悄翻回了船舱之内,就好像是不曾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