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桢跪地俯首认罪,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在座的人都不希望这种气氛继续下去了,大家都觉得皇帝今天有些反常,有证据就拿出来吧,为什么要采用这种方式强迫楚王认罪呢?难道是为了显示至高无上的皇权?但这种方式未免太过幼稚了吧!
朱允炆坐下,望着众人,抬了抬手:“楚王,既然你已经认罪,那么就交代吧,其他人起来吧,和朕一起听听!”
“谢陛下!”
众人谢恩之后,起身坐定,望着跪在前面的楚王,大气都不敢出。
认罪之后,朱桢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他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抬头望了一眼皇帝,微微叹气,道:
“事情要从建文元年说起,那是在十月二十五日的早上,臣收到了定远侯王弼的信,从内容上看,是他到了北平,也就是北京之后立刻就写了这封信。”
“信中的内容让臣十分震惊,信中他承认了杀害了颖国公傅友德,但是据他的说法,是受到燕王,也就是庶人朱棣的暗示,不能让傅友德再入长城,最好死在外面。在王弼看来,这种事情,肯定是先帝授意的,他纠结了一路,最后终于下了决心,在抵达开平的前一天,杀害了伤势日好的颖国公傅友德,并以护卫不力的罪名,将傅友德的亲兵全部斩杀。”
“之后不久,先帝驾崩,朱棣立刻蠢蠢欲动,王弼又后悔了,他觉得受了朱棣的欺骗,很可能是朱棣想要造反,因而借自己之手,除掉了颖国公。但事已至此,根本无可挽回。”
“后来宋国公冯胜在周王的帮助下,突然出现在大宁,迅速接掌了兵权,王弼不反也得反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王弼和冯胜兵分两路,冯胜带兵突袭野狐岭,意图占领山西威胁河南;王弼带兵自喜峰口入关,与朱棣合兵!”
“......”
“在信的最后,王弼对造反前景很乐观,认为周王、燕王合兵,又有冯胜为统帅,如果能占领河北、山西,就可以和朝廷隔黄河对峙,再不济也可以成为南北朝!”
“......”
“臣犹豫再三,而且坦白来说,当时臣确实有些惶恐,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对待微臣,尤其朕的王妃还是王弼的女儿,臣的大部分子女都是王妃所生,所以臣鬼迷心窍给王弼回了信,信中臣建议他幡然悔悟,效忠陛下,陛下是仁慈之君,会原谅他的。”
“后来他给臣回了信,他说自己已经不可能回头了,傅友德是陛下准备大用的人,自己杀了傅友德,就是破坏了陛下的计划,百死莫赎。而且他还说,在先帝时候过得太憋屈了,现在只想痛快一把,对于生死,他已经无所谓了。”
说到这里,朱桢苦笑一声:“这句话其实非常不吉利,但在当时,王弼和臣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臣收到信的时候,正好是朱棣收服大宁军,拥军二十余万的时候,所以臣也起了观望的心思,就给王弼回了一封信,让他保重身体,王妃还等待和他团聚!”
“哈哈,”朱桢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满眼都是泪水:“这都是我自己作死啊,如果没有这封信,臣还是大明的楚王,享受着荣华富贵,只可惜,做了,就要付出代价啊!”
听着朱桢凄凉的笑声,诸王不约而同的打了寒颤,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啊!佛祖诚不欺我!
“之后的事情,却远出我的意料之外。”
“朱棣不久就杀了王弼,也许他并不放心王弼领兵吧,他带着王弼的脑袋到真定诓骗耿炳文。耿炳文中计自杀后,朝廷在真定的大军危在旦夕,一日数惊。但没想到平安却突然率近卫第一骑兵军出紫荆关北上袭击北平,朱棣不得不撤军,朝廷大军才终于转危而安。”
“当时臣以为朝廷没有良将,很可能会和朱棣陷入拉锯战,因为朱棣多骑兵,而朝廷多步兵,在河北的旷野中作战,朱棣还是有优势的。”
“但是陛下圣明烛照,运筹帷幄,迅速启用了平安、盛庸、耿璇和徐辉祖,四面包围了北平,很快平安攻克了保定,盛庸攻克了通州,耿璇攻克了永平,徐辉祖攻克了居庸关,北平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朱棣即使勾结了蒙古,也无济于事,最后兵败身死!”
“陛下对朱棣叛乱的处置非常严厉,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放过了朱棣的发妻徐仪华,这也是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一个重要原因。”
说到这里,朱桢抬起头来,盯着朱允炆,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陛下,微臣口渴,能否给臣一杯酒!”
酒?朱允炆愣了一下,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刘振跑了出去,时间不长,过了十多个宫女太监,在所有人的桌子上都放了一壶酒和一个杯子。
朱桢跪在地上,所以他的酒杯和酒壶也放在地上,他轻轻倒了一杯酒,举到眼前,微微叹气,然后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两杯,都是一饮而尽。
喝了三杯酒后,朱桢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情绪也稳定了一些,他又倒了一杯酒,盯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和透明的葡萄酒,抿了抿嘴唇,抬头道:“说起来,这些玻璃和酒都是陛下的发明,真是好东西啊,只可惜,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朱桢话语中的感伤,似乎刺激到了一些年纪轻的亲王,在后排的几个年轻亲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啜泣起来,即使前面几个年长的亲王也有些感伤,气氛一下子变得忧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