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坐在朱元璋的下首,面无表情的看着户部给事中黄锦瑜在朝堂上慷慨陈词,黄锦瑜身材不高,略显肥胖,站在大殿之中,面似恭谨却言辞犀利。
“臣建议禁绝新式纺纱机,第一、此纺纱机产出的纱很细,容易断,不适用,做出来的布匹质量不高;第二、新式纺纱机生产纱的速度过快,出纱量大约是松江黄道婆的三锭纺纱机的两倍,是很多织女使用的单锭纺纱机的四倍,且操作非常简单,这造成了原料短缺和价格提高,而成品纱线的价格却降低了。这让很多农户、织户面临破产,最近已经发生多起织户烧毁新式纺纱机的事情,这一次纺织作坊大火,其实已经有先兆。”
“我大明物华天宝,目前的三锭纺纱机已经足够使用了,另外《王祯农书》记载了一种水力纺纱机,有三十二个纱锭,我朝并没有使用,因为这种纺纱机容易损坏,需要的原料太多,织出的纱质量反而低劣。这个新式纺纱机其实和《王祯农书》记载的类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所以臣以为新式纺纱机乃祸国殃民之物,故奏请朝廷禁绝。”
黄锦瑜的话音刚落,工部侍郎练子宁就站出来道:“臣以为黄大人所言不妥。”
黄锦瑜回头看了连子宁,道:“有何不妥?”
“皇上、殿下,臣以为黄大人所说纯属本末倒置,目前首先要做的是恢复民生和捉拿凶手,虽然黄大人所说民怨之事却已有之,但是此次大火手段残忍,死亡人数达七十三人,毁坏民居两百多间,无家可归的百姓接近四百人,更不用说烧毁的织机、布匹造成的损失粗略估计要在五十万两以上,在作坊做工的织工有三千多人,这些人失去了作坊的工作,时值隆冬,如何温饱,都是大事。”
“此案凶手一日不抓获,则其他作坊必然人心惶惶,失业的三千织工也就无法安置。”
“所以臣有三条建议,首先要追查凶手,限期破案,以挽回民心;次之要妥善安置受难百姓和失业织工;最后是对所有织工作坊检查隐患,增加保卫人手,避免出现类似情况;”
黄锦瑜微微一笑:“练大人所言甚是,但根源不除,怎么才能保证不发生类似的事情?如果再次发生此类事情,练大人可愿一力承担?”
练子宁却不接话,向朱元璋拱手道:“皇上,臣对纺织之事,并不熟悉,但是臣以为无论最终如何,凶犯必须缉拿归案,百姓必须安抚,这才是第一要义。”
朱元璋想了想,斜过脑袋,问道:“允炆,你怎么看?”
朱允炆站起来,施礼道:“皇上,孙臣以为练大人所言甚是,缉凶和安抚百姓是朝廷急务,纺织机一事孙臣建议暂时搁置,孙臣会召集工学院、工部等官员,以及纺织业的乡老讨论此事,黄大人、练大人可以列席。”
朱元璋捻了捻胡须,笑道:“皇太孙所言甚是,就照此办理吧。”
黄锦瑜、练子宁躬身施礼:“遵旨。”
......
乾清宫。
老皇帝看着自己的孙子道:“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朱允炆想了想道:“练子宁练侍郎是老成持重之人,孙儿很欣赏;给事中黄锦瑜,臣不是很喜欢。”
“哦?为何?”
“这个人紧盯住纺织机不放,孙儿认为如果不是他过于无知,就是他收了别人的贿赂。”
“贿赂?”朱元璋笑道:“怎么会这么想?”
“新式纺织机的出现,对松江、苏州这些纺织富商影响最大,如果有机会禁止新式纺织机,孙儿觉得肯定不会放过,所以孙儿认为黄锦瑜可能是收了松江、苏州富商的贿赂。”
朱元璋却道:“允炆,你的想法过于武断了,新式纺织机确实对普通百姓影响很大,这个是事实,黄锦瑜的理由很充分,从关心民生这一点来说,没有错;至于他是否收了贿赂,朕会命锦衣卫彻查此事。”
“难道皇爷爷认为新式纺织机该禁绝?”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允炆,这次大火损失惨重,影响很大,如果百官极力反对,那朕也只能暂时禁绝新式纺织机。”
“可是,皇爷爷......”朱允炆有些急了。
“允炆,这次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朕要静观其变,你要好自为之。”
朱允炆想了想道:“孙儿遵命,另外孙儿打算去火灾现场查看一下,顺便慰问一下百姓。”
“这样,也好。”
朱允炆回到端本宫,带上太孙妃马慧,叫上卓敬、方孝孺、黄子澄等人一起去火灾现场,后来想了想,又叫上了黄锦瑜和练子宁。
步辇行进到织锦一坊的杨记纺织作坊外,却被拦住了。朱允炆掀起帘子一看,原来是应天府府尹宋翊,宋翊和昨晚相比,头发、衣服、脸庞更黑了,他声音沙哑的道:“殿下,火场还没有完全清理好,尸体还放在火场外,另外家属都很激动,整个场面还比较混乱。殿下千金贵体,现在不适合进去。”
朱允炆站在步辇上,往前面望了望,发现远处还是有一些黑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烧焦的味道,火场外还有一些女人、孩子的凄惨的哭声,夹杂着一些“爹爹!”、“母亲!”、“当家的,你怎么就走了啊!”“留下我们娘俩,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整个气氛显得非常的压抑。朱允炆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后世的他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火场的场面,觉得也没什么,但这次到了现场,才发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