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以为产房很温馨。
但在产房里待久了最常听见的其实就是骂人的话。
比如“叉叉兔崽子，老娘一出去就要杀了你。”
再比如“谁再让我生谁就是王八蛋。”
据说产痛是人能够忍耐的生理疼痛的极限。极限就意味着，有人能忍，有人其实不能忍，可是不能忍也得忍啊，于是开启了一波哭爹骂娘咒丈夫。
蓝盈盈刚开始做产科医生时，还有些不习惯，听得多了也就理解了。人生大和谐的时候明明是男女一起，可这人生大和谐之后的后遗症——怀孕生产，却偏偏只有女人承担。更何况孩子大多数还随着父亲姓，这么一对比自然觉得不公平。
当然也有追求公平的，比如墨西哥的惠尔乔人，据说，妻子生产的时候，就在丈夫的下面栓一根绳子，阵痛来一波，就狠命拉一波。这倒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只是想来推广难度比较大，太过考验夫妻感情，拉得狠了还容易出事故。
蓝盈盈一边琢磨，一边鼓励床上的产妇再试着用力。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肚子里憋了一坨西瓜大的屎，在茅房里蹲了一天一夜，刚门都裂了，还没拉出来，你还和她喊加油努力，有用就见鬼了。
蓝盈盈叹了口气“真是……应该大力普及无痛分娩啊！”
此时公堂之上，气氛却和产房截然不同。
几个稳婆出来后，恰好冯大人正打听内院情况，但凡人性便是踩低捧高，见冯大人对蓝盈盈并不信任，为了免去责任，有的说是小姑娘毛都没长齐，根本不懂生产，又是开窗，又是灭碳，产妇受了冷风，气血不畅更生不出来。
有的说，本来都要生出来了，可小姑娘不让开骨缝也不让用手掏，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冯易的一颗心被这帮妇人说得凉了又凉，再看那丫鬟拿出一幅画来。
“若半个时辰内能拿到这样的工具，嫂夫人和胎儿就还有救！若半个时辰拿不到，只怕回天无力。”
那画上的东西像是勺又像是铲，单柄的弧度，奇怪异常，难道要用这个来助产吗？
大家争相传阅猜测纷纷，猜来猜去只是觉得胡闹。
“这分明是大版的漏勺子，小版的锅铲，炒菜嫌太小，吃饭嫌太大。”
“难不成又是什么古籍里的东西”黄幕僚一半猜测一半挖苦。
见多识广的林东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好像有那么一点理解，最终还是不理解。
“若用来扩充产道，分明少了一半，若用来托取胎儿，单柄力量也不够。”
一旁的稳婆嗤之以鼻。“什么都没有手好用。”
他们自然想不到那画上画的是双叶产钳的改良版，单叶产钳。与胎儿的头颅类似，只要配合着手指，就能伸进产口将胎儿的头轻而易举牵引出来。
据说这单叶产钳的前身是十四世纪一个男性助产士发明的，未免被人模仿，每次助产他都将产钳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支开旁人，蒙上产妇的眼睛，为了掩盖金属发出的声音还要敲打棒槌与铃铛。
整个家族就靠这项发明富裕了好几个世纪，当然，也挽救了大量陷入难产的产妇和婴儿的生命。
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尤其是在外行人眼中，但因为小巧轻便，极易深入产道，对于产力不足，失去信心和体力，胎儿又可能缺氧的孕妇，可以说最为合适了。只不过后来发现，胎儿卤门尚未闭合，夹取不当容易造成颅脑损伤，影响智力发育和头型，这才将双叶改良成了单叶，配合着手指，减少伤害的发生。
即便是原版产钳摆在他们面前，也未必能够猜到，更不用说是这种改良版的了。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冯易脸上也满是焦躁。
原想蓝家丫头进去内堂接生，若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不出一会儿胎儿也就能呱呱坠地，否则，知难而退很快也就要出来，怎知她却画了这么一个四不像的东西。
虽然同行相轻，稳婆们的话未必可以全信，但也不至于凭空捏造，终究还是蓝家那个丫头行事荒唐。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又该信她还是不信她呢？
一时没有主意，便看向那班医生稳婆，
“不知诸位有什么建议？。
大家显然都不想在这时候承担额外的责任，只是低着头不言语，唯有林东不忌惮他，淡淡地道，“依老朽之见，或许只能是舍一保一了。”
冯易叹了口气。
一边是从小带自己长大的嫂母，一边是哥哥唯一的血脉和遗腹子，要怎么选？
“我再给她半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半个时辰还是出不了结果，就吩咐下去保大人。”
冯易交代了几个仆妇和稳婆稍待片刻后进内院观察情况，又将图纸交给了黄姓幕僚让他去找人打造。
不是他相信蓝盈盈，是他不舍得，人到了这种时候，总想着或许可以再搏一搏，博得不是人，是运。
恰好公堂之外有个竹匠。幕僚便将这图纸交给竹匠。
竹匠熟练地劈绑编制，不到二十分钟，一把产钳完成。
小月拿到了产钳，兴高采烈就去内堂交给了蓝盈盈。
蓝盈盈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可以用竹子制作，摆弄一番，形状、大小倒是都和自己的图纸不差分毫，只是没有金属光滑。恐怕会刮伤产道造成不必要的出血。
想了一想。
“不如去厨房拿些菜籽油来吧。”
“菜籽油？”
小月看了看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