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对人的心态、性格、思维方式时时刻刻发生着不可逆的转变。
多年军旅生涯的朱振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尤其是穿越明朝之后,战争更像是熔炉一般,时刻锻造着朱振。
朱振比谁都清楚,要想在乱世活到最后,就要学会冷酷、睿智、狡猾,强大,频繁的战争,一场场宏大的战争场面,让朱振的内心逐渐降低到冰冷的状态。
甚至朱振已经习惯了战场上的鲜血和呻吟,他能够将一条条生命,当成胜负的数据,能够派出一切情绪的干扰,在最复杂的情况下选择最合理的策略。
用朱文正钦佩朱振的话说,“这家伙有着不一样的心,水一样的沉着,弓弦一样柔韧,钢铁一样坚硬,寒冰一样冷酷。”
但是这一刻,看着身边人倒下,在死亡面前如此的无助的时候,朱振的心仿佛被烈焰融化了一般。
他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死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更多的袍泽,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阎罗王毫不留情,一个招呼都不打的带走了他们。
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只能看见他们冰冷的骨灰盒,甚至离家久了,连他们的音容笑貌都不一定能记得清楚。
十七八岁的孩子,正是一日一个模样的时候。
或许,他们母亲只能回想起儿子,带着最纯粹的笑容和最坚定的信念离开家门那一刻的样子吧。
朱振摘下手里的军盔,朝着排成排的袍泽的尸体,认真的行了一个军礼。
常升走到朱振面前,单膝跪地,大声道:“卑职救援来迟,恳请伯爷恕罪。”
常升身后的士卒纷纷跪地,觐见伯爷朱振。
这可不仅仅是俗套的礼仪,做做样子,而是实打实的内心愧疚,就是因为他们行军迟缓,最后逼着朱振不得不领着弟兄们,在最前线拼杀,死伤无数。
朱振想要说什么,抿了抿嘴角,却感觉喉咙里塞了棉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单膝跪地的常升,刺客一脸的悔恨。
常升也打量着朱振,诚然朱振没有世子殿下那般粹质如玉,神采焕发,但是平素里也最为注重仪表,发髻总是梳理的整整齐齐,军袍总是干净整洁,这是军山卫最重要的规矩质疑,虽然面色黝黑,但是神情舒然,令人见一眼,便心生结交之意,干净利落,清澈不凡。
可如今呢?
发髻早就被雨水打湿,散落在肩膀两侧,上面还散发着一股硝烟味,原本丰润的五官已经瘦削的塌陷下去,昔日里俊逸的伯爷,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慑人的锐利和杀气!一身被刀斧砍得破破烂烂的征袍下面的铠甲,已经塌陷和出现了许多缝隙,尽管被雨水冲刷过,但是缝隙内全都是血渍。
看着这个野人一般的将军上前搀扶起自己,常升默然不语,耳边传来了朱振的喝声,“诸位千里支援,救本伯,救诸位兄弟与水火之中,与我有恩,与淮安有恩,当受吾一礼。”
话音落下,朱振略整衣冠,双手环抱,弯腰长揖,久久不起。
此言,等于朱振并无将众人来迟之事放在心上,将来战事结束之后,众人也只有驰援之功。
不过众人何敢居功,一个个高声呼喊道:“为伯爷而战,何敢居功。”
“为伯爷战!何敢居功!”
声震四野。
那些正处于逃窜路上的世家子弟以及他们身边儿为数不多的杂牌军,尽数面如土色,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自惭形秽。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眼前这些铁甲上依然随着雨水滴落着鲜血的士卒身上爆发出来的睥睨天下的气势,以及那种随时愿意为主将效死的忠诚,岂是他们这种豢养如同绵羊一样的士卒可以比拟的?
简直就是摇曳的烛火妄图与皓月争辉。
可怜淮安还自诩大智慧,想要在张士诚、朱元璋、北元三者之间跳舞,谋取巨利。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种想法更愚蠢的吗?
朱振手下几百人的卫队就如此的凶残,若是军山卫全军出动又该是何等模样?
大家顷刻间想起,那段时间被怀远黑太岁常遇春支配的恐惧。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有个魔王叫怀远黑太岁常遇春,还有个大魔王叫黑脸小太岁朱振。
当年朱元璋白手起家,席卷应天,刘伯温慧眼识猪加入红巾军,距离如今并不算遥远,只是淮安一直顺风顺水,任凭这里谁做主,都不曾妨碍淮安的世家,这导致淮安很膨胀。
如今朱元璋的军队要抵御陈友谅和张士诚,而此次北上迎接宋主,朱元璋更是带走了朱振几乎三分之二的力量,这让淮安的世族认为有机可乘。
可现实就是那么残忍。
朱振紧紧领着数百精锐以及刚刚投诚的一群百姓,就可以对他们数万人,当做肥猪一样随意屠杀,便能将他们世家辛苦豢养出来的死士,像是孩提一般击败。
这是实打实的扬名之战,从此淮安提起朱振的名字,再也不敢有人置喙了。
朱振摆明了要在淮安实施新政,改善普通百姓的生活,在他们世族身上割肉,可是他们面对如此凶残的军队,他们又能如何呢?
绝地大反杀,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即便是朱振,也在事后感觉后怕。
张灵凤是很懂事的女人,她可以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拼死搏杀。
但是不会在男人做主角的场合去抢男人的风头。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