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收到单乌这个弟子,我也一样很开心。”面对黎凰的恭维,環星子如此回答。
“事实上,我是想要为之前我心底的那些轻视之意向你道歉。”黎凰沉默了片刻之后,向環星子坦白了自己心底曾经有过的那些不够孝敬的念头。
“可是人本来就是会轻视不如自己的人,不是么?”環星子其实并没有察觉到不妥,“强者轻视弱者,胜者轻视败者,出身高贵之人轻视贫贱之人……整个世界皆是如此。”
“嗯?”黎凰一时之间没有领会到環星子这些说辞只是陈述自己的看法,还是在针对自己的道歉做出回应,忍不住心中揣测,“莫非他是想说,今日我会因为发现他仍有指点修行的能耐所以向他道歉并收回轻视之意,他日当我再次发现他的无能为力之后,依然还是会对他生出轻视之意?所以,我的这种道歉……其实毫无意义?又或者说,他其实是在提醒我,认为我应该对更多的人都抱持敬意,哪怕是外头的那些散修们?”
“如果一个人真的就是软弱无能,一无是处,那么被别人轻视,岂不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環星子没有理会黎凰心底那团纠结,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反问,“那么我们不如假设一个情景——假设那些强大之人,真的将一只蝼蚁捧成了自己的国主,神明,信仰……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唔……”黎凰眨了眨眼睛,默默地在原地盘膝坐了下来,开始思考起環星子提出的这个假设来了——这个时候她才确定,環星子真的就只是因为她的道歉而分了心,并再度开始思考起那些多半是无解的问题了而已。
“要不是因为跟在单乌后面,已经算是摸清楚了他的习惯……我只怕真的会被他的这些反应弄得晕头转向。”黎凰稍稍感叹了一下,便定下了心神,“不过,他提出的这个假设,似乎真的有点意思。”
“一群羊仰望狮子很正常,要是一群狮子觉得一只羊能够带领自己走上什么光明大道,并对羊的一切提议都言听计从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黎凰摸着下巴,也随之陷入了思索之中,“不过狮子和羊这种假设太过飘渺,我应该换一个更实际点的例子——如果有一群修真之人,觉得自己应该受到凡人们的节制的话……这是不是可以拿当年魏国之中的情景来作为参考和类比?虽然魏央也是因为有龙气加身才能镇得住场子……”
……
黎凰思考的问题伴随着她周围那些高高堆叠而起的玉简之中的种种,被单乌一股脑儿掳到了自己的神识之中,并一个接一个地被化成那走来走去的面目模糊的小人。
“强弱颠倒?这样的世界真的能够成就出自己运转的规律么?”单乌的意识在触及到这个假设的时候,本能地有些在意——在吃遍天和艳骨面前,他就是个无能为力只能等死的弱者,而他如果真的能找到这个世界之中强弱逆转的合理的规律,那么他便很有可能在眼下这困境之中找到一条生路出来。
于是,在那群没有脸的人群之中,突然又生出了一个小小的婴儿,这个小婴儿似乎很普通,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只是独自躺在一个墙角的摇篮之中,哇哇地哭着。
这哇哇的哭声让那些争论天道人道争论得几乎就快要打起来的人影们的动作有了短短的僵直,一些人打算忽略这个婴儿,另一些人却表现出了忍无可忍的姿态,其中一人更是暴躁地冲到了那小婴儿的旁边,高高举了手掌,看着竟是想将这个小婴儿给拍死在这摇篮之中。
那人一巴掌拍下,小婴儿安然无恙,而他的手掌却被另外一个人影给硬生生地拦住了。
“这个世界上的规律,若只有实力强弱,就没有意思了。”拦下他的那个人影如此回答道,而后上前一步,将那小婴儿给完全地护在了身后。
“呵呵,你又要说你那一套慈悲为怀的理论了吗?”被拦住的人表露了自己的不满,而后两人继续争执了起来。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保护这个弱小的婴儿,会对你自己那所谓的人道之路有益处,所以你才能够站得如此坚定——如果这个婴儿长大之后注定长成一个大魔头,将你的人品呢?你还是会如此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吗?”此时又有另外的人加入了战团。
气氛一时热烈。
艳骨作为旁观者,微微地挑起了眉毛。
“这个婴儿,是意味着什么吗?他与千鹤那孩儿,还是他与那迦黑月的孩儿?”艳骨的视线往一旁的水镜之上落去,单乌依然在对那迦黑月说着自己在遇到吃遍天之后所经历的那些事情,随即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如果光看这表情的话,我还会以为他是真的在心无旁骛地讨好那迦黑月呢。”
“可如果只关注于他内心里的那些念头,又哪里能够想到他其实是在和那迦黑月调情打趣呢?”
“这会不会也是一种分身之术?就如那些小人当中的一部分所宣扬的那样……”艳骨忍不住揣测,“只是他走的这条分身之道并没有彻底地割裂出一个独立个体,只是姑且将他这个人分成了表里不同的存在?”
“如果事情当真如此的话……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这牵情丝其实只是作用在了他的半个分身之上?”艳骨越想越觉得可能,于是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似乎的确是一个应对牵情丝的好办法,到时候,他只要果断地舍弃自己的那一部分分身,便可以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