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湄儿的闺房明亮又精致,华丽得几乎过了头,她喜欢夸张艳丽的器物和饰品,因为它们能让她随时保持热情洋溢。

方才高台上的一轮急舞,将她冷冰冰的身体给舞热了,可迎面扑来的金叶子碎银子又像冷雨一样为她降了温。

那些珠宝银子的璀璨光华曾磨软了多少绝世名伶的傲骨和气节,她每次将它们握在手里,心里都会发凉。

莘湄儿摘下了发上的大红石榴花,毫不在意地往梳妆台上一扔。

西边的窗户被风吹了开来,她匆匆跑去关窗。

“怎么又下雨了……”

迎面而来一阵冷风卷着细雨洒在她身上,她连忙关紧了窗户,却还是受了凉。

莘湄儿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厚毯子裹在身上,独自坐到软榻上,静静地聆听窗外的风雨呼号。

雨点密密麻麻地落在碧色琉璃瓦上,风绕着热闹的楼阁怒吼,这样的天气又让她想起了从破窑子里逃出来的那一夜。

她记得自己逃走时赤身luǒ_tǐ,只来得及披上一件厚实的斗篷,底下什么都没有穿,深夜里刮起暴风雨,她与弟弟在倾盆大雨里拼命地跑,一口气跑出了两里地,终于渐渐没了力气。

他们找了一座废弃的小楼避难,她走进角落里,背靠着一堵墙坐了下来,她的弟弟则坐在离她一步远的地面上。

两人始终没有说话,她的弟弟看着她,有那么一刻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低着头,决心不去想在破窑子里发生的事,然而身上的斗篷被雨淋得湿透,变得又粘又重,她很想将它脱下来,然后找个火堆取暖,可她底下什么衣裳都没有,身边更没有带火种。

莘湄儿那时很想哭,她希望有个人能像抱孩子一样抱抱她,给她安慰,她将脸埋在膝盖里,拼命压抑住想要哭泣的冲动。

有人悄悄来到她跟前,将什么东西披在她身上,她抬起头来,见自己的弟弟正将蓑衣解下来围在她身上。

他的蓑衣很小,只能围住她半个身子,可他却很认真地替她打好了结,然后张开双手抱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一刻,她觉得他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弟弟,而像是她可以依靠的兄长。

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亲眼看见了她受辱的那一幕,她本以为他会嫌恶她,不想碰她,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极了,可他却那么关怀她,一心一意地照顾她的感受,仿佛她一如往昔般纯洁。

那时她默默地咬着唇儿在心里发誓,往后一定要让弟弟过上好日子。

“阿晏……阿晏……”

此时,她坐在锦缎堆叠的软榻上,轻轻唤着弟弟的小名。

如今的莘湄儿已成了美名远扬的青楼花魁,出入光鲜,一舞千金,早就摆脱了过去贫无立锥的窘境,可她的阿晏呢?

他已经失踪一年了。

妖媚的舞姬发出一声长叹,环顾着珠光宝气的闺房,陷入了深深的愁思。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莘湄儿就被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她勉强掀开了几乎粘在一起眼皮,发现闯进她房间的是昨夜那个杏眼桃腮的小丫头,她看上去极其兴奋,红光满面,双眼含春,“湄儿姐姐!湄儿姐姐!”

“怎么了?”她打着哈欠,坐在床上,“你发财了?”

“比发财还好哩!”小丫头扬了扬手中的一封密函,“猜猜这是什么?”

“什么呀?”莘湄儿睡意惺忪,根本没兴趣跟她猜谜,“不说就让我再睡会儿。”

“哎呀!”那丫头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晃了晃,“这是陆廷尉派他的书童送来的密函,说是明晚要来跟你幽会!”

听到这话,莘湄儿顿时睡意全消,她的眼皮一点儿都不粘了,眸子里放出精光来,伸手一把夺过那封密函,迫不及待地拆开查看。

“陆廷尉不仅是咱们天水城一等一的美男子,还前程似锦,只可惜娶妻娶得早了些,不然全城的姑娘都要为他发相思病呢!”小丫头趁着莘湄儿看信时,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不过有了妻室又怎样?咱们是风尘女子,能给这般风仪潇洒的人物当个偏房也该烧香拜佛了,我真羡慕你!”

“呸,傻丫头,他算个什么人物?”莘湄儿读完密函,笑得一脸的春风得意,她斜了那丫头一眼,“你别一口一个陆廷尉的,他不过是个廷尉史罢了,真正的廷尉在皇城呢,才不会跑到咱们这海边小城来!”

“湄儿姐姐,你这般瞧不起人,往后可怎么从良啊?”小丫头怪不满意地瞪她,“难不成要在悦音坊终老?”

“你管我怎么老?”莘湄儿将一缕长长的乱发拨到耳后,“干娘呢?她知道这事了吗?”

“不知道,她还在睡呢!”

“我去找她!”

莘湄儿从床上跳起来,她着了秀履,披了件薄衫就冲出房去,反正白日里的悦音坊向来不接客,楼里只有邋遢姑娘,她就算什么都不穿也没半点损失。

“鸨姐儿最恨别人吵她睡觉了!你小心挨她的拳头!”小丫头在她身后大呼小叫。

“怎么会?她听到这消息定要从床上蹦起来不可!”

莘湄儿一路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老鸨的房里,那胖胖的鸨子正舒展着四肢躺在床里,蓦然被开门声惊醒,刚要张嘴破口大骂,莘湄儿猛地将那密函展开,送到她眼前。

她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就如莘湄儿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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