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气氛好是压抑。
每个人都很安静,安静到只可以听到躺在床上的老人,时不时就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于桑知跟陈慧芬两人缓缓走上前,一众亲戚也让开一个位置给她们俩。
于是,于桑知跟陈慧芬两人便毫无阻碍的来到了老人的床边,缓缓蹲下。
老人赵阿花这辈子养大了五个儿女,也为五个儿女操心了一辈子。
人生到垂暮之刻,病床边五个儿女都在,后代也都在,这是对老人来过一趟世上的尊重,是身为儿女子孙应该要奉上的孝意。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老人除去发黄到可怕的一张面孔外,也已经出现了神识不清的模样。
鼻子里还戴着氧气,但是,这呼出去的氧气,也不知道老人能不能吸得进去。
因为,周边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甚至看得到,老人时常有一阵费力的呼吸。
看着老人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于桑知跟陈慧芬母女二人心痛难当。
陈慧芬甚至当场红颜落泪,颤抖的手掌缓缓伸出,盖住了老人的脸,“妈我来了,妈”
于桑知也在边上哽咽出声,“外婆,我也来了。”
此时的老人仿佛感知到了她们母女俩的到来,那双睁不太开的眼睛微微颤动,好似用尽力气想睁开,却依然睁不开。
但是,老人干涩的唇瓣倒是在颤抖间磨出了几个字,“幺儿”
幺儿,也是老幺的意思,指的是家中最小陈慧芬。
陈慧芬红着双眼,火急火燎的扑上去,声音颤抖着道“妈,我在啊妈”
此时此刻,面对老人的弥留之际,陈慧芬心中的愧疚实是言语无法讲清的愧疚
老人患病好几年了
这几年,家中其他四个孩子分别轮流照顾老人,也会定期来看老人,只有陈慧芬
只有家里出了大事,自顾不暇的陈慧芬,这几年来,来看望老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照顾了。
现如今,老人竟这般匆忙的走上亡徒,陈慧芬自知再不会有孝敬老人的机会了,便在心中狠狠责怪自己狠狠伤心失望
一时间,陈慧芬哭成了泪人,涕泗横流,情绪崩溃
“妈对不起,妈”
陈慧芬甚至双膝下跪,颤抖的手指一直停在老人的脸庞上,触碰着老人发黄的肌肤。
肝癌晚期伴随着多器官功能衰竭,此时的老人面上黄疸严重,甚至连眼白都是黄色的。
如此面容下,老人的模样可说是可怕又可怜,饶是如此,却依然用那张颤抖的唇瓣,缓缓慢慢的吞吐着遗言
“幺儿你要”
“妈妈我在这儿,我听着呢妈呜”
陈慧芬已然泣不成声,“你说啊,妈”
同样,陈慧芬身边的于桑知也已泪流满面,捂着嘴巴,掩盖住哭意
老人深深吸一口气,非常费力的吐出,“你要要收钱”
“妈”
陈慧芬实在忍不住,嚎啕叫了起来,“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我收钱妈,你不要这样啊呜”
“妈妈,你别吓着外婆”
于桑知轻轻碰上陈慧芬的肩膀,眼泪哗哗落下,却还得哄陈慧芬,“妈,你冷静一点你听外婆好好说话吧”
“呜呜”
那时,陈慧芬已然落泪到接近崩溃的防线。
周边,满屋子的亲戚纷纷红眼泪目,暗自垂泪,拭泪。
此时的老人一张顾不到这满屋子的哭声,悲泣的气氛。
老人仿佛处在神识之外,又仿佛遗留着一份神识,用着最后的一点力气,依然在不紧不慢的交代遗言,“我不放心啊幺儿和小桑她们没有钱她们会被**杀啊”
“妈,没有啊,妈,我们都很好呜呜我们真的很好”
陈慧芬泪如雨下,那时,她悲伤到鼻头都哭红了,下巴不停抽搐,“你不要再为我们担心了,是我们不孝啊,妈呜呜”
没有钱
这几个字,从老人口中说出时,不仅仅代表着一种悲哀,还代表着一份爱。
于桑知那时不仅悲伤难以自制,更是深深自卑不止
是啊
她们家没有钱,她们家只有一堆的债。
债务多到这一辈子可能都还不清,甚至,多到很有可能会被拿命偿还。
最近的平稳日子过多了,于桑知可能都忘了,她本该是个落魄之人,本生活于危难之中。
连别人都还记得她家的危难,她自己却幸福到忘了。
老人后来又断断续续的说,一直说
只要这口气还在,就算意识模糊,老人也一直在说
老人说她所有的钱都给她们母女俩,什么东西都给她们,要她们好好活着,要**放她们一条生路。
老人说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当年把老幺嫁给于文华,这场亲,安排的不好,很不好
老人还说看不到于桑知出嫁了,不能一起过年了那怎么办
弥留之际,乃至于最后一刻,老人用最后的一点神识,道尽肺腑,她说真想再多活10年
她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如此。
便是,还想多活10年
如此,老人最终走于晚间1806分。
老人走后的那一刻,陈慧芬在病床边哭晕了过去,整个病房被被气的气息久久萦绕,难以散去。
不过老人最后走的很是安详,她的眼睛是自己闭上的,她的唇角微微勾扬,带着一道浅浅的笑意。
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儿女陪她走过这最后一程,人生足矣吧
老人走后,接连而来的便是各种后事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