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扔下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之后,施施然理了理头发,然后功成身退,笑眯眯领着一帮子人回去复命了,就跟压根没看到庐陵王那惊讶的神色和宋烟本人似的。
他前脚刚走,一路上跟庐陵王夫妇相谈甚欢的京兆尹宋烟也提出了告辞。
他如此贴心,庐陵王当然不会拦他,更何况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实在也无心招待外客。
等一家人安顿下来之后,庐陵王才坐在一旁的太师榻上,倒了两杯茶水,先将其中的一杯递给裴氏之后,才慢慢喑了一口茶水,勉强压下内心的焦躁不安:“徐月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五个人同时将目光集聚到陆卿云身上,身为庐陵王府中唯一招太后待见的人,她责任重大。
倘若说陆卿云对邓太后的心思全然不知,那绝对是扯淡。
邓太后和先帝共育有四子一女,除了愍太子、庐陵王、广平王以及永安长公主之外,还有一位早逝的昭怀太子陆润,即陆卿云的二伯。这位昭怀太子出生的时间点讨巧,他出生那日天降甘霖,解了陈州的大旱,偏又和邓太后生在了同一天。这也就罢了,偏生这位昭怀太子是一等一的fēng_liú俊秀、聪慧过人,讨人喜欢。陆润似乎就是邓婵的福星,因为自从他出生以来,邓婵本来岌岌可危的后位也因为帝王的宠爱愈甚终于尘埃落定——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就连饱受冷落的愍太子都没办法对他生出嫉妒之心,甚至多次想退位让贤。
邓婵对于陆润的偏爱几乎是毫无顾忌的,她本身那点为数不多的舔犊之情几乎全用在了陆润身上。可惜,这位皎若明月、霞映澄江的天之骄子,在十八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而英年早逝了。
天家无亲情,邓太后对于其他三个儿子的态度完全印证了这句话:
熙和二十一年,愍太子勾结宗室、意图谋反,杀!
熙和二十四年,时任太子的庐陵王听信谗言、不堪大任,废!
现如今的皇帝陆澄战战兢兢的从他的亲生哥哥手中接过了并不□□稳的皇位,每日谨言慎行、倒也相安无事的熬了三年。但是邓婵如今对他却又不满意了!
陆卿云这位叔父的资质,其实要比自己的父亲好上太多,因为他既不像愍太子那样的桀骜不驯,也不像庐陵王这般的心思一览无余、看到邓旸、邓熠就吹胡子瞪眼的,陆兑天生具备政治家的素质——他深知什么是藏愚守拙,也深知什么叫做以退为进。
按照惯例,陆澄应该是这场权力争斗中最后的赢家,只要他能熬过邓太后。
但是很明显的,邓太后如今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儿子,或者干脆说是对自己的儿媳不满了:陆澄的发妻,也就是如今的王皇后,是先帝亲妹妹清河大长公主的女儿、陆兑的嫡亲表姐。很不幸的是,这位清河大长公主和邓太后明显不对付。所以,你就不能指望她能有多喜欢王皇后了。
古来婆媳关系,真的是三分靠经营,其余九十七分全靠运气。这一点放诸于四海而皆准。
邓婵跟王氏这一对婆媳就更难处了,宿怨已久,压根不可能平安无事。
庐陵王这么问,陆卿云也没办法不回答,她笑的很是尴尬:“长辈的事情,晚辈怎么好议论呢。”
裴氏机敏,略微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椒房殿?”
椒房殿是大周皇后的居所,某些不太方便的时候也可以作为代称。
陆卿云就轻轻笑了一声:“后宫的宫权,如今已经由椒房殿交于长乐宫了。”
看来椒房殿跟长乐宫的不对付大家都心知肚明,就连一向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庐陵王都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开始打量起数月不见的女儿来:“数月不见,三娘怎么没长个子呢?”
这个话题转的十分的生硬,但是陆郁陶很给面子的笑了出声,因为这是几句话里她唯一能听明白的。
裴氏也收起了心中的重重思虑,很给面子的捂嘴轻笑,顺便开始数落陆郁陶:“全屋子里人数你最矮,还笑呢!”
她把五岁的陆郁陶跟十四岁的陆卿云放在一起比,这个结论并不能安慰到任何人。
陆俨没说话,嘴角微微翘了翘。
陆德音就宠溺的摸了摸陆卿云的脑袋,弯了弯眼睛。
庐陵王也意识到自己选的这个话题十分不妙,惹得陆卿云成了群嘲的对象,于是又换了一个话题:“夫人啊,这座宅邸究竟有何处不对?为夫见你下轿的时候连脸色都变了。”
裴氏终于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平阳侯旧邸,夫君竟然也能忘记?”
庐陵王摸着鼻子讪讪的笑,目光在几个孩子身上逡巡了一圈,意思浅显好懂。
善于察言观色的陆德音温婉一笑:“天色不早了,阿爹阿娘早些歇息,我们先退下了。”
庐陵王递给大女儿一个赞许的眼神,颔首应道:“你们也早些休息。”
告别了父母,陆家四个小辈并排站在空旷的院子里,齐刷刷看向月明星稀的夜幕。
陆德音拉着陆郁陶的手,语气还是柔柔的:“真是没眼看。”
陆俨面色淡定:“阿姐竟然还没习惯啊。”
陆郁陶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语气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
陆德音就看了矮墩子陆郁陶一眼,心想四妹还真是和阿爹如出一辙的耿直单纯啊。
陆卿云咳嗽了两声,语气轻的跟做贼似的:“虽然是平阳侯旧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