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莺语乱,柳枝绵绵,烟波拍岸,红霞漫天。
洛城的流言比杂草生的还快,当然也并非是无根而发。
二月春闱已过,春风得意者依旧滞留于京,等待着四月份的殿试;为了择婿,世家权贵则不遗余力的在一众学子之中找出年轻貌美的未婚男子以待考察。
庐陵王就是在这样一个洛城人空前之多的时令,从房陵郡的三间破屋子里拖家带口的被召回京中。
庐陵王很欣慰,即便他对面前的新都城一无所知,即便他发现故旧之中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前来接应,他依旧觉得如今的洛城春光明媚,垂杨柳多情的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终于又回来了呢。”庐陵王这样告诉自己。
他如今不过三十五岁,却已经容颜枯槁、早生华发,跟身边的妻儿站在一起,显得十分的不协调。当然,他满脸的笑容跟身旁心事重重的庐陵王妃裴氏就更不协调了。
庐陵王妃的心事几乎是毫无遮拦的表现了出来,因此庐陵王也发现了,他笑吟吟的用自己那生着薄茧的双手抓住了妻子的手腕,眼角瞥见她手上的冻疮,笑容也顿时变得苦涩起来:“王妃有心事?”
庐陵王妃裴氏年轻的时候也是云发丰艳、蛾眉皓齿的大美人,在房陵郡的艰苦生活削减了她的美貌,却也让她的气质比身旁不知愁苦的庐陵王沉静的多。
她勉强笑了笑:“近乡情怯罢了。”
然后就听到身后小女儿略带迷茫的声音:“阿娘,这是哪里啊?”
年长的姐姐陆德音温柔的摸了摸小妹的脸,眼睛弯起来跟新月似的:“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
碧玉年华的女孩子,即便是穿着最朴素的衣裙,一颦一笑依旧美的不可方物,她含笑望着妹妹的神情温软如三月的濯濯春月。
年仅五岁的陆郁陶并不明白洛城和房陵郡的区别,也并不明白他们如今的处境,在陆郁陶的记忆里,她的家就是房陵郡那简简单单的三间瓦房和门口打盹的三花猫。
但有一点陆郁陶还是明白的,她的长姐很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陆郁陶在脑中过了一遍长姐的话之后,眼神一亮:“这里是不是有三姐姐啊!我们以后是不是能经常吃到了啊?可是三姐姐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啊……”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兄长,扯着他的衣摆巴巴的看着他的下巴问他,声音低低软软的:“为什么我只见过两个姐姐呢?”
童言无忌,但是这个问题陆俨还真没法回答。
他能当着父母的面告诉陆郁陶,因为三年前的一场政变,你的二姐姐沦为政治牺牲品被活活打死了么?如今的他,只能无比庆幸长姐在教育幼妹的时候一直叮嘱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轻一点,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嘘!”陆俨肃着一张俊脸,老成持重的忽悠小孩子:“二姐姐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她很严肃的,最讨厌别人在背后提她了。她要是生气的话,会全部变没的。”
陆郁陶当即捂着嘴巴不敢说话了,她无法想的生活将会是多么的黑暗。
吃货这种生物可真是好忽悠啊!
陆俨看着小妹妹瞪着圆圆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容。
十四岁的少年,虽然平时总是肃着一张脸装深沉,笑的时候脸颊却有浅浅的梨涡,看起来甜甜的。
陆郁陶不说话了,周边也终于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城楼之内的喧哗声就显得格外清晰,当然,伴随着争执的声音,陆俨还听到了刀枪斧钺相接、刀剑出鞘之声。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城门,将脸上的笑容又收了回去。
单纯的庐陵王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妻子,语气有些迟疑:“这是怎么了?”
庐陵王妃裴氏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自从半个月裴氏有些绝望:“三郎,这次回京,可能并不如我们想象的一般,是母后还顾念那么一点血脉亲情。我总觉得,这次回京后的日子,恐怕不会比我们在房陵好过。”
庐陵王依旧好脾气的安抚着妻子,他轻轻将手搭到她的肩头,虽然华发早生,眉眼之间依稀还是当年为裴氏画眉的模样,温情款款:“再差也不会比初到房陵的时候差了,以后我们就安心做一对富贵闲人,那些纷纷扰扰的,让他们去争吧……”
他看着妻子的目光一直都是既珍重而又眷恋的:“再说了,三娘这么多年一人孤身在京里,你不是也想她了么?”
裴氏想到不在身边的女儿,神情蓦然一软。
三年前,政治动荡,贵为太子的庐陵王在邓陆二族的第一次交锋中落败,被贬房陵,年仅十二岁的清河郡主陆孔昭就是那场政变之中的牺牲品,也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笔——那一年,陆家共有三位公主香消玉殒。
尽管裴氏随庐陵王去房陵之时,就已经做好了回来的准备。夜深人静之时,她自然多次在心中描摹勾勒过回京的场面,即便没有亲王仪仗亲迎,也至少该有故旧接应吧?
但除了紧闭的城门,什么都没有。
城门之内的争执声让她明白,这次能够从房陵被召回,跟他们那位高贵的母后突如其来的怜悯似乎关系不大。裴氏一直都比自己那位高贵的丈夫清醒的多,所以当她望向城门的时候,她已经大概知道城内的人因何而争执了。
“这些年,三娘的日子或许并不比我们在房陵郡好过。”
陆家三娘在宗室女中排名第九,当然,她的那些堂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