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往树林走去,不知是默契还是两人心中都有事,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树林深处。
林中的树木被砍伐了不少,并不茂密,月光透过树梢,撒在两人身上,忽明忽暗,斑驳破碎。
“你早就知道,我是穹岳的公主,是不是?”
燕甯停下来脚步,她从不是喜欢逃避的人,心中有疑惑,便要问清楚,虽然她不想听到某些答案,但她也不会允许自己退缩。
微沉的嗓音中并未带着多少怒气,细细听来,甚至还能听到一丝紧张,可惜此刻庄逐言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置身百丈冰窟,万丈深渊,周围一片绪。
她果然知道了,预料成真,他的心反而静了下来,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与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了吧,今夜之后,她一定会恨他的,就算不恨他至死,也不想再见他了吧……
她总是这样直白,在那座吃人的皇宫、黑暗的朝堂中,他不曾见过这样的人。若是那些人或者是他,知道有人欺骗、利用自己,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也必定不会再信任那个人。只会一边暗中调查搜集此人所作所为,一面算计着如何从那人身上讨回更多的利益,绝对不会打草惊蛇,更不会当面质问,给对方再次欺骗自己的机会。
但是燕甯会,她会直面地质问你,永远这般光明磊落。这份坦荡与直白,比她手里的飞刀还要锋利,将庄逐言割得体无完肤,无地自容,但他又无比感谢这份直白,让他有了一次机会。
燕甯把他当做朋友,以她的性格,只要他不承认欺骗之事,找借口将此事遮掩过去,她还是会选择信他,然而谎言终究是谎言,总会有被戳破的那一天。他已经错过了上一次坦白的机会,这次,他不想再错过了,他知道,如果这次他再骗她,他们之间,就永远不可能了!
庄逐言僵着身子,甚至都不敢回头对上那双干净澄明的双眸。
痛苦地闭上眼睛,良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又艰涩地回道:“是……”
听到那声“是”,燕甯的心凉了下去,原来他真的是在骗她……
燕甯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急着生气,或许他有什么苦衷呢?或许真相并非靳羽所说的那般不堪,不要武断,要给他解释的机会,要相信自己的朋友,对!就是这样,燕甯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问下去,“根本没有什么悍匪,我们的初识,就是你设计的一场苦肉计,是不是?”
“是……”喉咙干涸疼痛,只一个字,就仿佛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庄逐言从不知道,有一天,在一个人面前亲口承认自己做下的事情,竟是如此的艰难。
燕甯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股委屈冲上心头,猛烈得让她眼眶发红,鼻子发酸,原来她一直以为的萍水相逢,救命之情,以为奇妙又有趣的缘分,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真相竟真的如此不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不过是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人,经历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些事还都是这个人设计的,她为什么难受,她凭什么难受啊?!
燕甯想忍住,可是眼中水雾迷蒙,连那人的背影都渐渐模糊,燕甯忍不住了,什么冷静,什么克制,她统统都不想要,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傻子!燕甯死死盯着那人,逼着自己,将那些最可怕的,最不堪的问题一一问出来,“你在矿洞中救我,是为了博取好感,让我感动、感激,以便于从我身上获得更多的利益和支持,是不是?你今晚会来救我,也是因为你穷途末路,需要用到我,需要我帮你回到西瑜,需要那三千精兵,是不是?你一直都在骗我,利用我,我在你心中,从来就不是朋友,只是一颗争权夺利的棋子,是不是?!”
燕甯的声音说到后面,开始梗咽发抖,这时候庄逐言终于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转过身来,她就站在树荫之下,整个人都被黑暗包围,只有斑驳的月光照在她脸上。
她眼眶发红,一向清亮的眼眸中水雾迷蒙,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瞪他,可他知道,她现在怕是什么都看不清。
她用力地抿着唇,双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握成拳头,在那张愤怒的脸上,他却只看到难过和委屈。
怎么回事?事情和他预料的有些不同,他以为燕甯是自己察觉出了什么,或者是有人告诉了她什么,所以她知道了自己之前做了很多欺骗她的事情。他猜到,燕甯会很生气,但也只是气他隐瞒知道她身份的事,别有用心地接近她而已。
然而刚才听她的话,似乎不仅仅是这样,有人在误导她,他对她所有的好都是为了利用,从头到尾全是欺骗,她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笨蛋!
是谁?是谁在挑拨?是针对他的,还是针对燕甯?
庄逐言习惯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人和事情,发现了这一点,他心中原本那些忐忑和伤感全部褪去,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幕后之人的身份和目的。
若是针对他,无外乎就是庄璟那些人,问题是,他们是如何接近燕甯的?他昨晚见到燕甯的时候,她并无异状,难道庄璟和纵横商行亦有勾结?如果是这样,庄璟就太深不可测了,这场夺嫡之争,他怕是要输了。
若是针对燕甯的,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为了打击她?让她恨他,让她伤心失望,然后呢?庄逐言想到了未离,但是很快,他又否定了,若未离想这么做,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