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再迟钝的朝臣,也明显感觉到,这位使臣,来着不善了。
燎越自然也有耿直无畏的大臣,听到这般挑衅的话语,心中不忿,直接往前跨出一步,大声说道:“使节昨日才刚刚抵达燎越,对燎越不甚了解,更别说查案了,不如安心在驿馆住下,静候结果的好。”
楼曦微微侧头,看向说话之人,那是一名四十出头的男子,身材消瘦,目光虽锐利,身形却有些佝偻,看他所站的位置,离龙椅颇远,显然不是天子近臣。
楼曦一点没有动怒的样子,反而朝他揖了揖手,笑道:“这位大人想得很是周到,不过吾初到京都便听说,燎帝已经将此案交给澹台家的少将军和御史台的章林章大人负责,相信有两位大人协助,吾接手这个案子,肯定不会有任何阻碍。”
男子一时语塞,其他心思活络的大臣却是暗暗心惊,楼辰遇袭也就是十天不到的时间,楼曦明明昨日才刚到京都,怎么就知道皇帝的安排了呢?甚至连二人的官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是否连案情的进展,其实他也就知晓?
楼曦这一句话,不仅让群臣心惊,白逸也是暗自警惕,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敛去,隐隐显出怒容,“此事发生在燎越京都,朕自当查明事实,给穹岳一个交代,我燎越自古以来,从没有外国使节查办本国案子的先例。”
楼曦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天子之威一般,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点变化,只是那清润的声音略微沉了两分,透出凌厉之势,“燎帝这般惊讶也情有可原,毕竟贵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就像穹岳也没有经历过,吾国天之娇女在别国遇刺这种事情一样!”
一时间满朝皆静,静到耳朵里都能听到殿外呼啸的风声,静到群臣都觉得自己背心都开始冒汗。一人面沉如水端坐于高位之上,一人嘴角含笑静立于大殿中央,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两人间对峙的气场。
予弦本来只是垂眸静立一旁,此刻也忍不住看向那青年,听说他与楼辰是双生子,那么今年也不过十八,这般年纪就有这等气势与胆色,实在少见。若穹岳多几个这样的青年俊才,穹岳盛世怕是还能再延续百年。
就在众臣开始担心此刻觐见怕是要以双方交恶收场的时候,楼曦忽然轻叹一声,说道:“阿辰在京都遇刺,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回穹岳之后,母亲积忧成疾,父亲也终日心焦不已,小姨速来最疼爱阿辰,脾气又直,差点就自己带兵冲到燎越来了,好在姨父和将军府的叔叔们拦着才没成行。吾皇盛怒,本预一千精兵前往捉拿凶徒,但想到此事毕竟是发生在京都,故此特意派了吾前来,查明事实真相。”
楼辰默默地听着自家哥哥胡说八道,心里暗自庆幸,好在他们一行四人,她和冷叔叔都是面无表情之人,听着楼曦睁眼说瞎话,还能不动声色,就是有些为难明荐叔叔,为了不让自己的神情有悖于哥哥口中“吾皇盛怒”的语境,唇角只能努力地往下沉,平日里性情尚算温和的人,此刻看起来却是一脸森然。
当然,大殿之上,为了保持沉稳的神情而努力控制面部肌肉的人,绝对不仅仅是明荐而已。
楼曦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细想一下,根本就是一个危险啊。他家小姨一个不高兴,就要带兵冲到燎越,他家皇上一怒,就能派一千精兵来京都抓人,这也欺人太甚了些。怎么听怎么憋屈,但人家姑娘还真的是在京都被刺杀的,母亲还“积忧成疾”了,家人“激动”些,好像也情有可原吧。
满意的看到燎越的官员默默咽下一口血的神情,楼曦才继续说道:“其实,吾皇有此安排,也是为燎帝着想,靳氏传承千年,底蕴深厚,与贵国上至朝臣,下至商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燎帝不愿徇死偏袒,必定要与之敌对,如此一来就怕动摇了燎越国本。燎帝将此案交由穹岳审理,若真是靳氏作为,我穹岳自会亲自向其讨回个公道,若查出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会伤了燎帝与靳氏一族的和气。燎帝以为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话都给他说尽了。
群臣再一次领教了这位楼家小公子的厉害,之前看他和皇上对峙的时候,不少人还暗暗觉得,这公子毕竟还是年轻,两国交锋,光会耍狠斗气可不够。现在看来,人家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深谙谈判交涉之道。明明是吃亏,倒像是让你占了个大便宜似的。最可怕的是,这便宜你还不能不占!
白逸对楼曦的忌惮也更深了,这青年绝非池中之物,如今他都已经把话说道这份上了,若自己再坚持不许他调查此案,反倒显得之前说的不会偏帮靳家只是托词。
几日前,坚持要查办靳家,捉拿靳家长老,用的理由便是怕穹岳追求他们办案不严之过,而出兵燎越,现在穹岳使臣来了,他若不允,得罪了穹岳不说,那些与靳家有所牵着的大臣怕是会咬着这件事不放。
白逸心中越发烦躁,章林并没有在宝盒清斋里找到那件东西!刺杀这件事,也经不起细查,然事已至此,他却又不能再拒绝。白逸恼得差点把牙根咬断,暗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朕与楼相也是旧识,这次就破例将此案交由你来查办,澹台将军和章爱卿协查。”
予弦和章林上前一步,说道:“遵旨。”
予弦说完便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由始至终脸上都不见波澜,楼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