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驹回到家里,母亲和二姐都在,这回就不用他收拾鱼了,赵杰英揽过了这个差事。
林驹吃完了饭,赵杰英也把鱼收拾干净,用一个盆分了一半儿,交给了林驹。
“去,给黄老道送去,你去年冬天生病的时候,还是黄老道给治好的”。
这个倒是应该还个人情,林驹就端着鱼,到黄老道家里去。
黄老道以前是玉皇顶道观的道士,后来和尚、道士都不让当了,就被就近赶到了林家堡,在这里定居下来。
黄老道也不在生产队出工干活,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行走。
头几年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孩子,据说是个孤儿,就跟着黄老道一块儿过日子。
这个孤儿今年十六岁,比林驹大两岁,黄老道给他起了个非常威风的名字,叫做黄天大。平常也跟着黄老道一起在外面行走。
爷儿俩在外面的营生,就是给人算命、看风水、择吉选日子。出去一趟,就是个把月。
在城里就住店,在农村就住在老百姓家里面。
这一行现在被定位为封建迷信,属于“破四旧”的目标之一。
但表面上是这样说的,暗地里人们仍然有这种需求。
算一个命一块钱,结婚选日子一块钱,选择坟茔地看风水五块钱,盖房子看风水,加上选日子五块钱。
两人出去一趟,每回都能拿些钱回来。所以这爷俩的生活还不错,在林家堡属于高收入家庭。
黄老道出去,生产队给开介绍信,证明两个人的身份。就像关里有的地方给出去讨饭的人开介绍信一样。
安东人说的关里,指得就是山海关以里的地方。
不过,在安东这边,还极少有人出去讨饭。
生产队开介绍信,也不白开,黄老道每年要给生产队交一百块钱。就不用在生产队干活,到时候照样能从队里分到粮食、土豆、地瓜这些东西。
黄老道的营生,其实跟林甲寅这样的烟把头属于一个性质,属于生产队外派的创收人员。
区别只在于黄老道属于脑力劳动者,技术含量更高一些。
黄老道的另一个本事,就是懂得一些医术,会自己配药。
林家堡周边的山上有很多药材,自己去采一些,平时村民上山遇到了,顺便采一些,就给他送去。
村民们也不要他钱,等到自己有个病什么的,黄老道就给看看,给些药,免费给村民治病。成为合作医疗的一个重要补充。
不过,在林驹看来,黄老道是个纯粹的医生。
以前当道士,是给人提供精神服务,治疗心理疾病。
现在送医送药,治疗生理疾病。
给人算命、看风水、选日子,其实也是一种心理咨询服务。
只是这是华夏式的心理咨询服务,跟西方弗洛伊德、荣格等精神分析学流派不同而已。
黄老道和黄天大两人都在家,黄天大正在背诵算命口诀。
十几年之后,玉皇顶重修,黄老道又被请回到了玉皇顶。
前世的时候,林驹还给玉皇顶捐了十万块钱。
那个时候,黄天大虽然没有出家,但就在玉皇顶给人算命、解签,要不就出去给人看风水。后来以玉皇顶为依托,创办了一个养生中心,有很多信徒,其中不乏一些名流。
黄天大成了著名的易学大师。
“黄大爷,我抓了点儿鱼,我妈叫我给你们送过来一些”。
“哦,林驹啊,那就谢谢你了,天大,收起来吧,晚上炖了吃”。
“林驹,我正想去抓鱼呢,你就送来了,我倒是省事儿啦”。
黄天大接过鱼,送到外屋去了。
“黄大爷,我家欠你的钱,过几天就还给您”。
林驹爷爷奶奶有病,就曾经跟黄老道借过钱。现在林家的五十来元外债,就是欠黄老道的。
“不急,不急,你家现在不宽裕,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也不迟”。
“是啊,林驹,你不要着急,实在没钱就不要了”。
黄天大倒是挺豪爽。
他的性格有些古怪,跟一般人都不太来往,话也很少。
唯独跟林驹比较投缘,两人到一起,几乎无话不说。经常把他在外面行走的见闻,绘声绘色地告诉林驹。
“林驹,我听说你现在给老师上课,好啊,看来将来考大学没什么问题啦。把你的生日时辰报上来,叫天大给你算一下,也叫他练练手。你送来的鱼,就当是你的卦金,他也没空算”。
“好啊,那就谢谢啦”。
卦金,就是算命的报酬。
空算,就是算命不给钱。
算命这一行的规矩,不能空算。
算命也好,看风水也好,属于偷窥神意,泄露天机,要受到上天五弊三缺的惩罚。
所谓五蔽,就是孤、独、鳏、寡、残。
幼而无父为孤,老而无子为独,老而无妻为鳏,老而无夫为寡。
残,就是身体上有缺陷。
三缺,就是缺钱、缺权、缺命。
缺钱,倒不一定是挣不着钱,而是攒不下钱,钱像流水一样,左手进,右手处,难以留给后代。
缺权,就是不能掌握权力。
缺命,倒不一定就是死了,只是多灾多难,寿命短一些而已。
但是,收钱给人算命,就不受五弊三缺的惩罚。
到时候就可以跟老天爷说,我给人算命,只是混碗饭吃的手艺。
我又不会干别的,不给人算命,你老天爷叫我饿死啊?
上天有好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