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宫来,见各处宫人都忙着将昨日喜庆摆设收起入库,不由觉得异样,心下暗觉不祥。果然,还未进得皇后殿中,就隐隐听见一阵女子哭泣声。
我好奇迈进殿去,只见皇后坐在精致榻上,怜惜地轻抚着伏在她脚边哭泣的女子,脸上却渐渐显出不耐来。
我上前屈身行礼,皇后满眼笑意,示意我起身。我自然不能无视这一幕,谨慎问道:“这是怎么了?”
伏在地上的女子闻声抬起头来,脸上脂粉被泪水冲得狼狈,我认出来是好久未见的荣王妃。
她见了我却像见了鬼,脸色煞白,往后一缩,紧紧攥住了皇后的裙角:“母后救我!求您发发慈悲,臣妾惟愿出家为尼,在佛前为父皇母后祝祷安康!求母后应允臣妾吧!”
我一头雾水,皇后只顾低头安慰着荣王妃,却闭口不提答允她的请求。荣王妃似是绝望,干脆伏在皇后脚面上嚎啕大哭起来。
皇后无奈,只好任她哭泣,一旁宫人欲上前将荣王妃拉开,被皇后抬手制止。
皇后在抬头看看我,手中帕子伤感地压上眼角作拭泪状:“哎,朔儿媳妇看来是还未知晓,昨夜北境传来急报,欻儿他,他阵亡了。”
我心上猛然一个抽搐,愣在当场。
皇后犹自拿帕子捂着眼睛,哀哀哭道:“哎,可怜丽妃妹妹,自己刚去了没多久,一个儿子就这样英年早逝……”
我回过神来,走近几步,劝慰皇后节哀。她移了帕子,眼角分明干干净净,伤感叹道:“朔儿媳妇,本宫今日实在哀痛,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看了一眼荣王妃,她似溺水的人胡乱抓了根稻草,忽又松开皇后抓住了我裙裾,哀告道:“太子妃妹妹,我与萧欻感情素来不和,他做什么和我没有关系的啊!求你劝劝太子,求他放我一条生路,应允让我去佛寺出家!”
我被她抓住裙裾动弹不得,一旁宫人急忙上前来掰开她手指。我呆道:“你若真想出家,自便既是了,不须太子答允啊。”
荣王妃抹去眼泪看我,像是我刚讲了个笑话。
皇后见我懵懂模样,叹息一声:“罢了,朔儿媳妇,既然她求了你,你记在心上便是了,快回去吧。”
出门前我穿得喜庆了些,与这悲伤的场面格格不入,我也不欲多留,便行礼退了出来。
一轮火红秋阳正在瓦蓝晴空当中,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草木被晒出的香味。这香味本是沁人心脾,我忽然觉得无比烦躁,急急往宫门走去。
福穗跟在我后面,一路小跑,不住轻声道:“太子妃,您慢些走,小心脚下。”
我越走越快,一口气登上马车,呆坐了一会,只觉胸口越来越气闷。
——那日萧欻在朱雀门上垂下弓箭、久立大雨之中,不知心中想的是什么?
掀开车帘,马车恰巧经过朱雀门,高高的牌匾在阳光下金光流转,刺痛了我眼睛,忍不住流下一滴泪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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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去世的消息对病中的魏帝无疑又是一大打击,白日里竟昏厥过去了好几次,几个皇子留在宫中寸步不离地侍疾,萧朔亦宿在玉佛殿里。
荣王妃一直坚持要求出家为尼。她本不是出身高门,荣王膝下亦无子嗣,萧朔趁魏帝清醒时提了此事,魏帝便应允下来。萧歆扶了荣王灵柩刚刚回到首阳,荣王妃便一头扎进佛寺,着人安排了剃度仪式,竟是急赶着出了家,因此便不去迎灵。
萧朔派了从前在去过北境的丘良功前去迎灵。从前荣王府中热热闹闹花枝招展的众多女眷如今早已不在,只有一两个侍妾在府中迎候,见者无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