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奇那鸟说了句什么话?说的是,当立吕桓。吕桓是楚帝第三子,那楚帝生性多疑,最恨有人谋划立储争位之事,听了这一句话自然以为是这宠妃平日里私下议论此事,因此翻脸无情。”
“那魏帝因为要修佛缘,宣称不再扩充后宫,可巧此时魏国鸿胪寺卿叶家正私下张罗筹划着欲让家中的女儿进宫;这本来也无事,悄悄停手便是。只是不知有谁将此事宣扬了出去,传来传去,这个叶家女儿便不清不楚地背了个见弃于君上而未能入宫的名声,再未能出嫁,而叶家亦受传言所累,大不如前。”
少曦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宫廷之中,人人命运都波澜诡谲,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变化,你可记住了?”
我乖乖点头,知道这是她在提点我,为我以后嫁到魏国的生活做准备。
关于嫁去魏国,我倒并不太反感。反正我总归要嫁人的,从前在山里时本想嫁给阿原,可他是个有主的,我很可能只能从寨子里挑个李柱子或者其他什么人;如今嫁去魏国皇室,那皇室中的男人总归样貌不会差,并不吃亏。就算不得宠,总有荣华富贵可享,比在山里养鸡织布高强许多。若过的实在不开心,找个机会卷些钱逃走便是。
只是想到这些,我总觉得未来一片茫然,心里空空落落。
为了弥补这种空落,我便努力发展起各种兴趣爱好来:搜集了各色茶叶,每日三样,轮流品辨,小厨房里的茶炉子日日冒烟;捡来整个御花园的红枫叶,在纸上粘成各种动物,宫中的内务日日来送宣纸;忽然又想着提高一下从前的糟烂棋艺,便找来会个下棋的小内监日日陪我下棋……
如此花样翻新地一天天玩过去,少曦大约是看不下去,便调走了原来的李姑姑,另拨了一个名唤锦良的教习姑姑过来。
我与这锦良姑姑打个照面,便是一愣。她的面容,与顾家嫂子倒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面相暗淡些,皮肤细嫩些,看起来木木的。回想起离开归云山时,顾家嫂子要陪我一起回宫,我决然拒绝了,总不能让她舍下一双小儿女随我去一个不知吉凶的地方。她告诉我她的姐姐当年留在宫中,想来就是这位了。
我正愣着,锦良姑姑向我行了礼,并无他话,已退了下去。
第二日,我正待要拉着入画一起拿了小戳子调制香料,抬眼见锦良姑姑站在门边,似有话说。我便示意她跟我出来,慢慢行至御花园偏角无人处。未及开口,她眼里忽然止不住地滚下泪来,我也红了眼眶。她勉强忍住哽咽道:“奴婢真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您。”
我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比顾家嫂子那双做饭打柴的手细嫩很多,却显得苍白:“顾家嫂子都告诉我了,您和她都对我有恩,她可是经常唠叨我的,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当年你没有跟随她一起离开,而是冒险留在宫中,是为了防范那些想害我的人后面的动作。如今宫里应该不会有人再想害我了,你可以安下心来,咱们安生地过日子。”
她点头叹道:“如今镇国公主殿下确是公正无私,在宫中也是极有掌控的。你也长大了,奴婢确实可以松下劲来了。锦双她还好么?她过的怎么样?”
我做个鬼脸:“她还在那山沟里过着穷日子呢,每日从早累到晚:要做饭洗衣,要打柴喂鸡,还要照顾两个泥鳅一样的儿子女儿;顾家大哥虽然对她不错,但是穷的连一根花钿都没给她买过。她手上全是茧子,脸上也长了皱纹,看起来倒像是你姐姐。”
锦良姑姑被我逗得笑起来,复又哽咽道:“好,好,这样就好。洗衣做饭,养儿育女,可不就是从前天天盼着的好日子么。”
我想起顾家嫂子,她给我盛饭时眼角的笑纹,河边洗衣时哼的小曲。虽然生活穷苦,但确实从未见她皱过眉头、抱怨过一声。从前觉得她也许是在我面前故作坚强,现在我忽然明白,她是真的觉得幸福,那才是她们企盼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