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赞赏地看他:“温大人越发长进了。”
他露出些少年人的羞恼:“您能不能别总像个长辈似地跟臣说话?”
我忍住笑,想伸手揉揉他脑袋,却发现他已比我略高了些,只得收回手咳嗽一声:“你与陛下同辈,我可不就是你的长辈?我看着你们,总想起从前你和陛下找我要草兜子的情景,哈哈哈。”
他生硬扭过头,眺望远方的夜色,转换了话题:“鹿野,从前是大膺哀帝战死之处。”
他这话戳中我一直以来的忐忑:这块土地,也许还萦绕着哀帝的怨气,究竟是否该归雍国?若别人攻来,真的能守住这块不祥之地么?
他看了看我,似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不管这里从前发生过什么,如今我雍国百姓已在此安居生息了几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岐人占领。”
若鹿野被攻破,岐人推进秣陵的道路上便都是一马平川,且地势自高而低,中间只有两座城池、一条河道相隔,根本阻挡不住军队。
我点头,刚要说话,已有士兵急急跑上城墙:“军报!”
岐国已在境内集结了七千人的军队,朝鹿野方向行来。
卢奎愤恨道:“岐人已在北边与魏国交战,桐庐那边还和廖将军一直打着,居然真的能再抽出人来攻鹿野?!”
我和温瑞对望一眼,都心情沉重。这答案已是不言自明了:区区岐国何来此力,是楚国,此时已经不再小心遮掩,而是帮助岐国出兵过来了。
我心道,幸好老天庇佑,雍、楚之间隔着一条宽阔难渡的逐江,若无此天堑,只怕雍国早已泯灭在楚国的战火之中。
然而楚国不管是助岐出兵,还是直接出兵借道岐国,只怕小小的鹿野城都难以抵挡。
随我们而来的一千军士,加上城中原有的一千多守军,就算临时就地征兵,满打满算也凑不齐两千五百人。
唯一的指望便是从腹地再调兵来,以及等桐庐的守军前来增援;但现下桐庐鏖战未止,只怕短时间抽不出手来援助。
若能拖住岐军的脚步,赢取些时间,便有了希望。
我思索片刻便道:“我带一队人混进岐国,去毁岐军粮草。”
卢奎犹在沉吟,温瑞急道:“绝对不行!您怎能以身犯险?!您可是……”
我以眼神提醒他,卢奎尚不知我真实身份,他便及时地住了口。
我一拍案桌:“便是如此定了,我轻功卓绝,带上几个有身手的军士,潜进岐人军营,放把火烧了粮草,好歹能拖些时日。”
温瑞还要反对,我摇头:“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
确实没有了,军中身手快的人本就没有几个,因此我非去不可。
卢奎看我的眼光倒多了些敬重,抱拳道:“亦大人,一直以来都是老朽失敬了。”
我还礼,也不耽搁,便走出军帐回去准备。
温瑞跟在后面,几欲跳脚,低声道:“长公主殿下!您怎能说去就要去闯岐人军营?!”
我不欲耽搁,径自朝自己军帐走去。
到底是少年心性,他忽然扯住我袖子,逼我停下脚步,瞪着我,压着嗓子:“殿下!雍国就算此战必败,也该由男人去拼杀,您是金枝玉叶,臣就算舍命……”
我拍拍他肩膀,想尽快打发他:“好了好了,你就算舍命也没用,你本是书生,军营不是那么好闯的。当初岐军重重包围王宫,我身中两箭也能逃脱;如今不过几千人的营帐,我更不会有事,你只管放心守在鹿野。”
说罢,不再多言,回到帐中吩咐吉祥去军中挑二十个身手轻快的士兵,准备连夜随我出发。
忙碌了一阵,换上一身寻常百姓衣服,佩好短刀,走到帐外透气,却见温瑞仍然未走,站在原处。营火忽明忽暗,他身侧两个拳头捏得紧紧。
这孩子倔强,我刚才的话定是伤了他自尊。
我只好叹口气走过去,将佩剑解下来,递到他眼前:“方才着急,我说话有些过分。这佩剑太过显眼,我此行不便带在身上,你可否替我暂行保管?”
他仍在赌气:“殿下没说错,臣的确无用。”
说话间,吉祥已带了一队人牵了马朝这边走来。
我无暇多说,匆匆把佩剑递到他手里:“此剑我极是珍重,你千万保管好。”
说完起身上马,对这些士兵道:“此去岐国滨壁,可能有去无回,你们可都清楚?”
众人笑道:“亦大人放心,我等已交待好后事了!”
我点头,加鞭欲走。
温瑞忽在身后喊道:“什么有去无回!这把剑我可不想要,待你回来就还你!”
话音未落,一众人随我策马奔向营门,一头扎进夜色之中。
我暗暗皱眉,这孩子气性真大,连“您”也不称呼了,若能回来,必要好好教训他。
*****
一路飞奔。
天近正午时,到达岐国滨壁城,我便命将马藏在城外,只扮作边境百姓,三三两两地混进了城。
滨壁虽是边城,但因历来与雍国交界,倒也算的上繁华。大家随便在街角茶摊上歇了,待到天色将暗,便潜到军营边上。
我趴在草丛观察了一个时辰,吩咐道:“那片军帐无人进出,又把守严密,大约就是兵器和粮仓。今夜刮东风,午夜你们两人一组,带好火油火石,从东面过去。待会不管是否得手,若被发现,便跑过小半营地,跳进那边的河里水遁逃走,明日正午在城外藏马处集合——若有人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