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庄地处鱼米之乡,过冬的麦子已经收割,地也都整过吹过,如今已经踩水续上了水,可以插秧了。杨絮柳絮飞舞中,农人们都在田里忙着,远处房屋俨然,炊烟袅袅,一片生机盎然。在一片水稻田中,传青一身粗麻短衫,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上,背篓里装满了秧苗。擦一把额头的汗,他重重呼一口气。今儿传青高兴,他和表姐的亲事定了。母亲忙忙叨叨,走过了三媒六聘的流程,只等秋天的好日子就办喜事。一想到,终于有个房里人可以对自己嘘寒问暖,添衣加被,传青就止不住地笑出来。表姐虽没有自己妹子长得好,却也是清秀温柔、心地纯良,他日二人琴瑟和谐,再多多的生几个孩子,也好让母亲高兴高兴。他知道,母亲如今最大的遗憾就是孙子辈太少了。一旁的年轻长工直起腰打趣他:“二少爷,我可插到你前头去啦!”传青回过神,笑道:“猴子,瞧你哥的厉害!”哈哈,两人又弯腰赛起来。
话说两头,这一天,细雨绵绵,杨柳青青。陈家大宅的正堂上,端坐两人,须发皆灰白了,此刻正唏嘘不已。穿一身缎子员外服的老人,擦了擦老泪纵横的眼睛,说道:“陈兄,一晃三十载,当年要不是你拉老弟一把,助我本金,我如今可能坟头草都老高了。”说话的就是陈老爷的故交好友顾老爷,他三十年前路遇陈老爷,两人言谈相投,同去南方贩货,因行路顺利,收获颇丰,高兴之余不小心喝醉酒露了财,给一伙强人盯上。在一个僻壤的山豁口给截了,抢走两人的财物,幸亏陈老爷谨慎,赚的银子已经托镖局送回,只是被抢了一些货物,其为人又精明,总算没有伤及性命。但是顾老爷却是被抢劫一空,还受了伤。陈老爷豪爽,帮顾老爷延医请药,又资助本金,让顾老爷缓过神又进了些货,但经此一役,两人吓破胆,回到家乡种地养蚕,日复一日也都创下不小的家业。
陈老爷拍拍老友的手,笑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得,你我共患难,理当帮一把,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如今日子也好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我听闻你想到扬州来开分店?”
顾老爷点点头,道:“是有这个打算,我在金陵城开的店生意不错,扬州富足,鱼米之乡,想来应是不错的选择。”
陈老爷道:“是极,你开绸缎庄,进货渠道想必不差,扬州离苏杭皆近,此地fēng_liú,穿衣打扮皆是流行,开布店亏不了。”
顾老爷点头,又唤一直在下手落座的一个年轻人上前:“离儿,你陈伯伯于经商之道精通,为人又豪爽练达,人头极广。你在此筹划分店,有不通的地方要恳求陈伯伯帮忙,一定要好好向陈伯伯学习!”
顾离站起身,恭敬的朝陈老爷深鞠一躬,抬起头:“陈伯伯,侄儿愚钝,需经常叨扰伯伯,麻烦伯伯不吝教导一二,多谢则个。”
“好好,侄儿无需多礼!”陈老爷虚扶一把,又对顾老爷笑道:“哈哈,老友,别的我不羡慕你,就羡慕你有两个如此娇儿,一表人才,栋梁之才啊!”陈老爷看眼前的顾离落落大方,丰神俊朗,宽额剑眉,两眼有神,这要是能做了自己女婿,哈哈!
“哪里哪里,陈兄,娇儿你也有三个啊,我还羡慕你呢,你还有一个女儿,那是贴心小棉袄啊,我这辈子想不到女儿的福了。”顾老爷连连摆手。
“我那三个不及你这一个,哈哈,小的这个更是不提了,整日没有正经,学上不好,庶务也不会打理,镇日里就知道给我惹祸。”陈老爷指着下手坐着的两个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谈了几句,陈老爷又吩咐檐下立着的一个小丫头:“去,唤你家姑娘出来,也见见顾伯伯和顾世兄。”
小丫头”哎“一声,撒丫子跑了,一会儿来到凤娇的房门口,朝里面觑了一眼,没人?姑娘不在房里啊?
此刻的凤娇却正在镇上的仙客居和张二富对坐。
没错,凤娇溜出来了。今天顾家伯伯上门,陈老爷重视,陈夫人忙的脚不打地,于是一直禁着出门的凤娇也没人管了。陈家虽富足,却因是贫苦出身,倒是没有呼奴使婢,家中只有一个厨娘和她不足十岁的丫头,两个浆洗洒扫的仆妇,一个花匠和两个门上的小厮。家里平时人少,唯有农忙时,长工倒是有几十,也不在家里吃饭,另有大厨房。她看母亲在厨房亲自张罗,厨娘和她的女儿也被母亲指挥的团团转。二哥他们都在前头陪客,没人顾及她,便换身粉绿的春衫,打扮整齐,偷偷溜出了陈宅。
出的门来,她也不知往哪儿去,心里虽说惦记着一个人,却不知道怎么能够遇上,只是家里关了差不多一个月,像牢笼似的,就是出来随便走走都是好的。
一路走着,恰恰来到村口的大树下,只听闻一声:“姑娘可是陈家庄凤娇姑娘?”凤娇一抬眼,这,这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