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女学中教授女诫,这种课众人最不耐听。讲课的是位姓徐的女官,性子古板,不吝言笑。
方瑗坐在位子上发呆,突然桌上多了个纸团。她拾起来,展开一看,纸团上画了个皱眉老妪不是徐女官又是谁。
“方娘子手中是何物?”这时徐女官已从上首走了下来,方瑗立刻将纸团捏紧。
这徐女官在上头早就看到这帮贵女动作,心中火气憋了多时,她正好栽了上去。
方瑗见此也不辩解低头歉身道:“阿瑗知错,之后一定认真听讲。”
“众贵女进宫是蒙明懿皇后恩德,女诫是先贤所作为女子之楷模,娘子今日所为实在是大错特错。”
殿内众人皆屏息不语,方瑗再一歉身:“徐女官教训的是,阿瑗知错。”
可是那女官确不肯撒开手,她早知这方娘子并非什么宗室之女不过是武安侯夫人怜惜她求来的恩典,方才让她进宫听学。
她早就窝火多时,别的贵女她动不起,如今逮着这个自然要好好管教一番。
她脸上皱纹抖动,嘴唇抿起,取了台上放的戒尺,冷声道:“女学规矩不可乱,笞五。请娘子将手掌伸出。”
方瑗心头冷笑,这人想借她这个软柿子灭火气立威风。赵玉歌急得额上冒汗,悄悄出去让丫鬟去请胡嬷嬷。徐女官见方瑗没有动作催促道:“请娘子将手掌伸出。”
大殿空荡,空气中剑拔弩张,连呼吸声都几乎可闻。
她怒目圆睁刚要发作,只见一穿着浅粉袄裙的女子拨弄着发间垂下来的珍珠坠子,随意道:“徐女官不如连我一起罚了吧,这纸团是我给她的。”她说完便走过来将一只软嫩小手递在女官面前。
“公主,这,课上规矩。”徐女官盯着面前小手,一时愣住,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处理。
“女官打便是了,不是有违明懿皇后教诲么。”她将手往前又递了一递,“只是我这手从小皮子就嫩,女官下手可要轻些,不然回去后母后问起来,我可是要羞死了。”
若不是还在这屋子里,众人立时就要笑了。只见那女官脸涨得通红,身子裹在绿色的袍子内,像只鼓胀的蛤/蟆,呼吸间整个人都要抖起来了。
方瑗装作害怕地也将右手伸出去,乖巧道:“阿瑗愿意领罚。”
徐女官拿着板子尴尬地站着,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好在这是时胡嬷嬷进了殿内,先去拜见长乐公主,她一圈扫过,在方瑗和徐女官二人脸上顿了顿,对徐女官借言有事请她出殿谈话。
二人离去,殿内顿时闹腾起来。
“真是好大的威风,打板子的事我可是头一回见。”
“可不是么,这人皮子皱的都快拖地上了,还不出宫养老,就知道在宫内耍横。”
方瑗上前对公主福礼:“谢公主相救。”
“不必,那纸团本就不是你的,至于是谁的。”她顿了一顿,卷了卷颊边发丝,低声道:“反正是个胆小怕事的。”
长乐公主前日才回女学上课,之前听说是病了。方瑗见她身形消瘦,脸色也不是正常的白皙,知道应当还是没调养好。玉歌说她性子古怪,娇蛮地厉害,之前在宫内也不和谁打交道。可方瑗今日一观,确觉得她应是个外冷内热极善良的人。
下学后,长乐宫大宫女玉盏将长乐公主扶上御辇。
“让王平过来,就说我又病了。”她坐上辇轿,四面粉色纱帐围着,幽幽声音传来:“告诉他,若是不来我就亲自去找他。”
四个小太监抬着辇稳稳当当地往长乐宫去,玉盏转身去了东厂。
长乐宫中
一众宫女过来服侍,替长乐解了外面袄衣,换了件水蓝裙衫。
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妆面,将刚涂地胭脂擦掉,敷了层细粉上去。
“公主,王都督来了。”外间声音传来,她再仔细看看脸色,嗯,很好,这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王平自外间进来,隔着一扇素纱桃花屏风跪地恭声道:“臣王平拜见公主。”
长乐隔着屏风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也不叫起,就那么看着。
王平眼睛微抬看到一双珍珠绣鞋放在脚踏上,想她必是又盘在榻上了。他心头无奈,亦不动作,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长乐看他动也不动,知道拗不过他,每次都是这样,她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他在旁边老神在在。不由越想越气,轻声咳了起来。
初时是真的咳嗽,可见他还跪着,便取了手帕捂着嘴继续咳,憋着憋着眼泪花儿也出来了。
宫人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就他们两人。王平听她动静,担忧道:“臣去喊玉盏进来。”说完便要喊人,里间带着哭音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能伺候我,你之前可是跟着我的,如今当了东厂都督,好大的派头了。”
王平无奈起身绕过屏风,见她小小一团靠在榻上软枕上,口鼻掩着帕子,身子一颤一颤的。身上衣服较之前宽大了,显然是瘦了不少。
他看边上桌案摆着热茶,单膝跪在脚踏上,低声哄道:“公主先喝口水,顺口气。”
长乐眉头一挑,扭过身子背对着他,继续嘤嘤。
王平看她这般模样倒是放心了一半,她五岁时他便在她身边伺候,她性子如何他都知晓。
长乐见后头没了声音,悄悄扭回脑袋想去瞧瞧,就见他正盯着她,面色平静。
她慌乱之中就转回去,没看见王平嘴角微翘,可刚转回去就气自己为何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