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查超贪官本不用他亲自出手,只是守阳乃是当时庆国公本族所在之地。圣上一直想抓李成把柄,便让他借此案去守阳一观。
他入城之后就去查探,蝗灾之后,众多百姓无力交付税赋,连温饱都难以维系,城中鬻儿卖女者众多。
守阳城中有李、沈、吴三大世家,李氏是守阳大族,列世家之首。趁此灾祸,李沈吴三家广圈田地,广纳良民,其中以李氏居首。尚书刘有为连巴结都来不及,根本不敢管束。
他回京后将此一事报于圣上,圣上隐而未发,直至陈智一事后,李成携家眷回了守阳本族。
今日这折子里贺之年叩请圣安后,谈到前些日子守阳暴雨冲垮堤坝,沿岸田地遭河水侵蚀。守阳在黄河南岸,往年六月雨季河水暴涨就有改道之危,他本意是请圣上提早派人前去修筑堤坝,舒缓河道。可是中间提及一事——李成竟然在回了守阳后,广开善堂,广设粥铺,收济难民,更是捐资加修堤坝。
他已不用想就知道圣上心内怒火,合上折子跪伏在地。
“他跟随朕出生入死,心计缜密素有急智。”上首周帝靠在龙椅一侧,手指无意识地叩击龙头扶手,低声道:“李成啊李成......朕早该料到。”
其实此计并非李成所想,并非是他无此机谋,实在是他在回程途中就病倒了。那日他跪地叩头并诛杀亲儿,心绪波动已至极限,回到守阳后便闭门不出。
李氏族长是他大兄李越,虽无大智但足以守成。李成位列国公之时,李氏在守阳居世家之首,可如今李成一支犯下大错遭圣上厌弃,守阳城中各家心思浮动,互相试探。
此次暴雨溃堤,城中世家又要故技重施,圈地买奴,李越二子李晟强行阻止,与父亲交涉。
“李氏一族如今已是立于危崖之上,若是不收敛锋芒,无须圣上动手,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把咱们淹死。”
李越看着二子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坚定地望着自己。
他有四子,前两个儿子都是嫡妻所出,长子李垣类他,虽不通文墨但沉稳大气,处事圆滑。二子李晟善读诗书,机敏伶俐,族人都说他最像少时的李成。
他带着二子去拜访李成,进屋时,李成卧于榻上,背靠软枕,满头银发松散扎在脑后。
李越上前并未过多寒暄,只将来意告知,李成抬头,一双眼如鹰隼般盯着他身后少年:“是晟儿提的?”他声音干哑,像是长期未曾开口。
李晟上前跪地
“侄儿斗胆,如今李氏境遇不但不能圈地买奴,更要......”他抬眼看了眼李成。
“说下去。”
他一稽首,坚决道:“更要广施恩泽!”
他说完便维持姿势一动不动,直到上首李成突然拍着床榻朗声大笑起来。
“此子大善!”他朝李越伸出手去:“兄长......李氏或可期矣。”
李越握住他枯瘦双手,见他虽笑着面上却淌下泪来,他比他还要小上五岁,如今竟像个六旬老翁。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内心无比坚忍之人,公府败落并不至令他心伤至此,一切只因李玉——李玉是他独子,手刃亲子之痛才是他心内最深的那道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