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锦春堂时,黄浩正在给客人量尺寸。
顾欢在堂里等了一会儿,见黄浩量好了尺寸,凑过去小声问:“我妈呢?”
黄浩抬头,瞥了一眼那朱漆楼梯,“掌柜的在二楼呢。”
“一直在二楼呀?”顾欢有些忐忑。早上走的时候,母亲的脸色可是不好看的呢。
“嗯,回来后就交代我看店,去了二楼就没下来过。”黄浩说着,把方才记录尺寸的小纸条展开,又冲顾欢说,“你一会儿小心着点,多说点好话就没事了。”
顾欢冲他笑了笑,“嗯,知道啦,你忙吧。”说罢,转身去了二楼。
黄浩应声,叹了口气,把誊好尺寸的本子合上,又拿了几匹新进的料子给客人选。
朱漆楼梯转了两转,便也到了二楼。
二楼有六间房。
靠着楼梯的是一个洗漱间,再来就是最大的一个房间,也是顾全和唐燕夫妻俩的卧室,紧挨的三个房间依次是顾平、顾安、顾欢三个儿女的住房,最里头的一间是唐燕的书房。
因着顾全不在,唐燕索性搬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去。顾欢的房间,就紧挨着唐燕的书房。
加上顾平、顾安两兄弟如今不在家住,头几个房子都是空着的。
顾欢把脚步放到最轻,生怕脚下的小皮鞋在木板上发出“踢踏”的声响。
蹑手蹑脚的推开自己的房门,又忍不住好奇地往唐燕那件书房看了看。
书房的门开了道缝,唐燕穿着那件青豆色旗袍,稳稳地站在台子前,不知在熨烫着什么。
顾欢想了想,把自己屋的房门带上,推开了书房的门。
“还知道回来呀?”
唐燕早就听到脚步声,虽然很轻,但也知道那是顾欢无异。
顾欢笑着凑了过去,就见自己昨日领来的制服平摊在架子上,旁边放着个铜制的熨斗。
原来,母亲在为自己熨烫制服呢。
顾欢心里一喜,面上的笑就大了几分,“妈,你可真好。”
唐燕“哼”了一声,掀开熨斗的盖子,往里面加了些热水。
白铜质地的熨斗并不大,外形酷似一把农家常见的舀水瓢,斗身斗柄上都雕刻着龙凤缠绕的精美花纹,斗底早就被炭火炙烤成了灰白色,斗柄也因长期手持摩擦变得极度光滑,隐隐呈现淡红色的亮泽。
随着热水灌入,熨斗发出“呲呲”的声响,斗底散发出阵阵热气。
顾欢知道,母亲熨衣服的时候不喜欢人讲话,便乖乖地站在一侧打下手。
不肖一会儿,黑色的制服变得更为笔挺。
唐燕将衣服拿下来抖了抖,递给顾欢,“喏,袖子和裤脚都有些长,我改了改,拿去试试看。”
顾欢欣喜的接过,转身脱了身上的坎肩旗袍,换上制服。
每粒扣子都扣得规规矩矩的,连领口那儿的钩,也扣的严丝合缝。
站在镜子前,顾欢笑得眯起了眼。
自己虽不像乔曼学姐那般高挑,但制服上身,却也显得飒飒英姿。
“谢谢妈,正合适呢。”顾欢转头笑道。
唐燕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把熨斗里的热水倒掉,缓缓的拿了块绸布出来擦拭。
顾欢忙凑过去,帮唐燕捏肩解乏。
锦春堂算是永安里一带数一数二的裁缝铺,熨斗自是不少。
铁的、瓷的、铜的,各种材质,各种款式,多不胜数。
这种铜质熨斗,多是用来熨烫丝绸等高贵的布料,平日倒也并不怎么用。
只眼前这个却是从来没见过,而且母亲那般仔细的擦拭,让顾欢想到什么。
“妈,这个熨斗没见你使过呢,是外公留下来的那个呀?”
唐燕点了点头。
顾欢心道:怪不得呢。
这熨斗是前清传下来的宝贝,也是外公给母亲的嫁妆。只母亲成亲后,一直不舍得用,如今却是用来给她熨制服了。
唐燕将熨斗上的水渍拭干,才抬头看向顾欢,问:“你还记,我跟你讲过,熨斗像什么吗?”
顾欢想了想,笑着说:“自然记得呀。熨斗熨斗,自然是外形如‘斗’呀。”
“嗯,熨斗就像是北斗照耀,象征红红火火,也寓意平安之意。”唐燕叹了口气,把熨斗放下,又拉起顾欢的手,“当妈的,并不求你什么,只求你能平安。”
顾欢怔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红,小声道:“妈,谢谢你。”
“谢?我养了你快二十年,现在才跟我说谢谢呀?”唐燕将她的手甩掉,又说,“你明天就要上职了,可千万别傻里傻气地什么都往前冲。知道吗?”
顾欢点头。这个头,不能不点。
“你得记得,你是个姑娘!就像今日那般,调节一下邻里关系还行,可千万别去跟人搏斗,那些个大老爷们真动起手来,两个你也不是对手。”唐燕又嘱咐道。
“我知道的呀,妈妈。”顾欢继续乖觉地点头称是。
唐燕瞥了她一眼,“知道知道,别以为我看不到就敷衍我。我可告诉你,如果你因为当警察受了伤,马上就得给我辞职回家!”
顾欢拧了拧眉,半个身子挂在了唐燕胳膊上,“好的呀,都听你的呀。”
唐燕知道她惯会撒娇,作势将人推开,又不舍得大力,只鼻子里发出“哼”的声响。
顾欢见状,又缠上去,娇里娇气道:“妈对我最好了,我最听妈的话了。”
唐燕被她这幅模样惹笑,嘴里却念道:“嘁,我看你是最会说话才对!”说着,又推了顾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