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扶方殿,就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景象,这次我们走的是水路。
眼前这条黑得如沉淀的墨水一般的河流,波澜不惊,似一头妖冶的沉睡的怪兽,令人望而生畏。
赢桑忽低声道,“这河,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他说得有气无力,面无表情,又有点像喃喃自语。
我便道,“这叫墨生河,河底有一种幽冥鱼,能搅水覆舟,专吃人肉。此鱼同墨水一样颜色,快如织梭却行踪不露,因此肉眼不辨。”
“墨生,莫生?这名字也诡异,谁敢走?”有人嘀咕。
我便道,“我来时,给每人备了一只无音铃,你们戴在胸前。无音铃虽不入人耳,却可威震幽冥鱼,方圆十米,不会近身。”
霍沂却道,“渡河可以,但你必须同我和陛下同乘一船。”
良生听罢决然拦道,“清华需得同我一起。”
一时间,两方开始因我争执起来,互不相让。
我早料到霍沂会设法提防,所以早有对策,便阻止了争论,平静道,“就这么办。”
良生急道,“清华!”
我只道,“放心。”
他无奈只得依我。
岸边已备好数余只小舟。
按照计划,我和赢桑,霍沂三人同行,余下船只在后随行。在霍沂看来,这一定是最稳妥的法子。
船只越是行到中央,众人愈发不敢张扬,皆敛声屏气。
看起来则黑色的水面下可以藏匿任何东西,包括我说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幽冥鱼,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就是来了,你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因为你什么都看不见。
霍沂慢慢摇着手中的桨,他一直紧绷着脸,眼神也愈加阴沉。
赢桑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呆呆地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我静静听着河水在桨下哗哗响动,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自盘算着,“是时候了。”
我借机和霍沂攀谈起来,道,“大人饱读诗书,以字出仕,相信见着这墨水似的河,也会觉得亲切吧?”
霍沂一贯严肃,此刻亦只是敷衍道,“惭愧。”
我便又道,“听说大人最擅临拟先帝笔墨,先帝亦曾亲口夸赞,丞相手笔大可以假乱真。果真如此吗?”
我直直地盯着他,只见他听罢脸色骤变,他没有立刻作答,手上的桨也仍不停。
随后,他不以为然地咧嘴一笑,镇定道,“蒙先帝器重。”
我心中不住冷笑,紧接着问道,“那必定有得意之作了?”
如我所料,霍沂立即拉下脸来,不屑道,“所有笔墨,皆有先帝吩咐,为君效劳,是老夫本职且分内之事,好与不好皆在先帝,一介臣子怎么敢提得意二字?”
“既如此,我倒从先帝那里,取来两个字,依大人看,此是真迹,还是临笔呢?”
我便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黄色布条,扬在霍沂面前。
赢桑似乎终于察觉出我行动有异,亦起了戒备之心,便想从我手中接过这布条,被我一眼瞪了回去,遂不敢妄动,只弱弱道,“清姐姐,你这么盘问丞相,是何用意?”
我便冷眼道,“别急,不过是请他认两个字罢了。”
霍沂默默扔掉手中的桨,不甘示弱地与我迎面对抗。
“是什么字?”赢桑便急着问他。
霍沂抬眼,一字一顿道,“赐-酒。”
没错,这就是我托长秋帮我办的事。我拿到了当年那份所谓的传位诏书,不为查证,只为报仇。
让我痛恨的是,霍沂平静得语气中竟丝毫没有心虚。
可这两个字一说出来,终于也是让我们三个坦诚相见了。
赢桑作为东秦现在的王,这两个字同样也是他的软肋,他的眼中充满了急迫和困惑,但同样,为了自保,他也选择了再不出头,作一个旁观者,看我和霍沂当面对质。
霍沂黑脸,冷漠道,“我不认得,从未见过。”
我满眼鄙夷,“只是过六年,你便忘了,可我不能,便是再过十年,我也还会记得。”
我恨恨道,“堂堂一国之相,竟是个缩头乌龟,撒起谎来,却是这般面不改色。”
霍沂却隐而未发,转而劝道,“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过往之事,何必纠缠?”
我立回道,“不巧了,我偏是个爱计较的人,六年了,有笔账正要趁今日算算清楚呢!”
“你再看这两个字,是什么颜色?”
霍沂嗤了一声,“自然是黑色。”
我冷笑道,“在我眼里,它们是红色的,血一样的红色。”
“不像么?”
霍沂腾的站起身来,终于怒道,“你到底发什么疯?此时颠三倒四,别误了正事!”
船只猛的摇晃,他险些站不稳。
“小心啊!”我故意喊道,“掉下去可就不好了。”
我在心里暗骂起来,“老匹夫,才觉得害怕吗?”
口中却再次向他逼问,“再问你一次,你知悔吗?”
“你什么意思?”霍沂居然装起傻来。
我怨恨地朝四周浓黑如墨的河水扫了一眼,愤恨道,“你不认?”
良久,霍沂终于忍不住了。
“你懂什么?”他激动道,“他根本就不适合当皇帝,他的心,装得太多,什么道德,仁义,民间疾苦,唯独没有野心!”
他唾沫横飞,指责起公子来声色俱厉又痛心疾首,似乎他的话,绝对可信。
“你骗人!你分明,是做贼心虚!你勾结地方,买卖官爵,公子